「你說甚麼?把工作辭掉了?」

回家後,同居女友蘇菲驚訝,瞪大的雙眼讓我想起貓頭鷹:「你怎麼可以這樣?那我們今個月的房租怎麼辦啊?」

我的呵欠依舊在打,看着牆角去年暑假從德國買回來的布穀鳥掛鐘,時間剛好是晚上九點整。掛鐘正中央的兩頁小木門沒有翻開,布穀鳥並沒旋轉出來發出「咕酷咕酷」的報時聲。「不是辭掉,原則上,我是被老闆解僱出來的。」我把掛鐘摘下,研究那是甚麼一回事。

「天!那更糟糕!」蘇菲雙手抱頭,完全忘記自己正站在廚房裏洗碗,手上滿是肥皂泡:「你的老闆不可能會替你寫推薦信,你的履歷也會變得一塌糊塗,你準備怎麼去找下一份工作啊?」

「解決方法很簡單,就是別要去找。」我用螺絲批旋開掛鐘,檢查它的內部構造。

「你到底在說甚麼?難不成房租不用交嗎?」蘇菲怒氣沖沖的走出廚房,叉腰看着我:「你可別奢望我可以幫你付。我已經告訴過你,我那僅餘的積蓄已全都耗掉在上個月跟小敏去泰國,我真的無能為力了呢!」

「嗯哼,我知道。」我回答,瞇眼看掛鐘內部。

掛鐘內部的設計比鋼琴還要精細,空氣間充滿一陣松木的味道,我看到黏在指尖上的木屑灰,瞬間有種自己是一個背着斧頭,在黑森林裏游離浪蕩,尋找合適的松樹來採伐的小木工感覺。我懷疑布穀鳥不動是跟發條有關,卻無論怎麼絞動也毫無反應。同時我看到發條旁邊的大小齒輪組,我用食指觸動一下,卻除了齒輪間的潤滑液,我得不出任何其他東西。我將木屑灰吹掉,抬頭問蘇菲:「啊,對了,你記得這布穀鳥掛鐘有保養證嗎?」

她卻只安靜的看着我,眼神冷淡:「有時候,我會覺得我倆之間的距離很遠。」

我看着蘇菲雙手往地板上滴去的肥皂泡,大概猜到她接下來要說些甚麼。

「當初我可是堅持不理老媽的反對,決定跟你住在一起!老媽說得對,你這個人就是這樣,自己想怎樣就怎樣,自私得完全不理別人。前陣子說要搞甚麼樂團,不到幾天又換說要開畫廊。老媽千辛萬苦才在舅舅那邊替你拉來一份工作,你為何總是要搞垮?再過兩年便要三十五歲,你為何就不能務實一點!?你幹嘛就不可以面對現實?!」說着,蘇菲哭了,眼淚掉在地上跟肥皂泡糊在一塊。

我嘆一口氣,把掛鐘放一旁,決定先不去理它。

「前陣子,我讀過一本書,書裏一句話我覺得很有意思。」我取出一塊衞生紙,把地板上的眼淚和肥皂泡抹掉:「它說,我們都以為自己活在綠洲,錯覺這是沙漠中唯一一個存在水源的地方。我們總是無條件的相信,只要稍一踏出綠洲半步,我們的生活就會變得無比艱苦。但其實啊,四處都是沙漠,根本沒有分別。」

「甚麼沙漠?我不明白。」蘇菲奇怪,眼淚終於止了。

我微笑一下,嘗試憶述書中的句子:「『我們只是自以為走投無路而已,人都是這樣子,就像在沙漠裏用一條白線圍出一個區域,大家都害怕白線以外的沙漠,一步都不敢跨出去。明明周圍都是沙漠,可以來去自如的,卻主觀的以為只要踏出白線就會死掉。』」我頓了一頓,又道:「所以根本沒差。只是你沒有勇氣去改變,覺得自己的位置是最安穩,便會編出無數個瑰麗堂煌的藉口-相信我,只有你願意,其實每天都可以出走。」

「咕酷!咕酷!咕酷!咕酷!」

彷彿要附和我的話,梳化上的掛鐘忽然轉動,布穀鳥終於彈了出來。

(待續)

Pizza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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