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背光的身影

我即動身上前，希望趕上那名女生。惜香港人在嘲笑內地客欠缺文明同時，自己實在沒好多少，地鐵車門一開，未等車上乘客下車，月台人群便如洩洪般擠擁進來，將我從車門旁邊撞開。

「怎麼樣？追到沒有？」電話中的馬家強緊張道。

「人好多，下不了車！」我無力投訴。

我「嘖」一聲，責罵旁邊的人：「你們有點禮貌，先讓人家下車好不好？」豈料一個肥師奶白我一眼：「那你也有點禮貌，先讓我們上車啦！」另一個恃老賣老的白頭漢：「老人家你也欺負！」更有一個比較好心的大嬸：「這個站很擠，要不你在下個站下車再坐回來吧。」連這種狗屁建議也敢提出，我完全愣住了。

「神經病！」我大喝，將他們通通推開：「給我通通滾開！」

香港人畢竟欺善怕惡，經我一喝，他們還以為我是甚麼「地鐵阿叔」，紛紛退開，好讓我能在關門前一刻順利逃出。「呼，終於下車了。」我鬆一口氣，雙眼不停找尋，卻始終看不到那女生。「我也下車了，正趕下來。」馬家強道。「不，直接上大堂吧。」我邊說邊往行人電梯跑去：「反正她一定會上大堂。」

來到行人電梯前，宛如快速公路常會堵車的樽頸位置，乘客居然全數集中在行人電梯前方，人頭湧湧如年宵，旁邊樓梯卻空空如也。「也是神經病！」我責罵一聲，飛身躍上只有二十來級的樓梯。我喘着氣，站在樓梯頂端，圍視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出閘機，留意有否那女生的蹤影。終於，我留意到在左手邊三點鐘方向，往旺角警署的出口方向，一個穿藍色吊帶連身裙的女生剛剛出閘：

「看到了！B出口！」「Roger that！」

我火速狂追，拍卡出閘，腰間卻「啪噹」一響，肚子劇痛。低頭看，出閘機的鐵柱卡住沒動，顯示一句紅字：「請往客戶服務部。」「搞錯啊！」我怒罵，懶理被港鐵員工斷正的危險，跨欄出去。此時那女生已消失在出口走廊的轉角處，我抹去臉頰汗珠，咬住不放。「我出閘了！你在哪？」我問馬家強。「正在上來，電梯好慢！」馬家強着急。我不禁火大：「你也是神經病嗎？跑樓梯啊！」我實在不知道，當連馬家強也只是擠電梯的時候，自己辛辛苦苦跑樓梯是為了甚麼：「拜託，一見鍾情的是你！」

就是這一下猶豫，我把那女生的最後蹤迹也丟了。我站在B出口隧道的分岔點，一邊往花墟，一邊往聯合廣場，猶豫該跑哪方向。最終，我選擇了右邊往花墟的路：「馬家強，如果我錯了，可別怪我。」「喂？甚麼？」他的聲音非常着緊：「你在說甚麼？你別亂來啊，我已經在跑喇……」

我掛掉電話，跑上樓梯，宛如一尾三文魚般逆流着人潮而上。汗水在我臉上化開，我聽到皮膚底下的血液在飆流，我突然有種異樣感，好像正為一件距離很遠，跟我一丁點關係都沒有的事情在拚命——若你問我，我是絕不相信世界上有一見鍾情這回事，直到現在這一刻都不相信。馬家強，算是打破了我這迷思的第一個人。

終於，我在樓梯盡處，看到一個長髮的背光身影，正一步一步走向出口。我停下來，倚着欄杆喘氣，往上大喊：「小姐！等等！」距離地面還有半步，她終於停下來，疑惑轉身，把陽光灑向我臉上。

那刻，我笑了。

「所以，這一見鍾情的故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手執香檳杯，站在我旁邊的女士問我：「地鐵隧道裏相遇，你是作出來的吧？」我正要回答，酒席後卻傳來蝦米的聲音：「陳凡！你去哪裏啦？拜託，你是兄弟團之一！」我大聲回應：「來了來了！」趁着開禮之前，我回頭向那位女士微笑。

「答案啊，你早已經知道了呢。」

（全文完）

Pizza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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