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搞作:無人駕駛 (8/12)

  • 雅芙有時候會奇怪,皆因力奇從沒過問阿輝的事。

    二人約會(或技術上來說,你可稱之為「偷情」),每當阿輝打來,雅芙總會退開幾步,或索性到餐廳外接聽,減卻那面對面的尷尬。而每次,力奇也會特意別過頭去看書、看餐牌、玩手機,識趣避過這一切。直到某次,二人約會在尖東一家日本餐廳,雅芙終於忍不住問:「為甚麼你從不問我關於阿輝……我男朋友的事?」

    力奇沉默了半晌,才含蓄輕笑,沒所謂道:「沒有為甚麼啊,那你為甚麼也不問我的感情生活?」「我有問過啊。我知道你只拍過一次拖,還已經是大學時期的事。我想我對你的感情生活很清楚,所以也沒多問。」「我也很清楚你的感情生活啊,我知道你曾經有四個或以上的男朋友,現任一位叫阿輝,當會計。這樣就足夠了吧。」力奇的語氣亳不輕佻,反倒像那種經歷了萬千世事後很看得開的人,這叫雅芙更覺奇怪。「你不會生氣嗎?不會想多問一些?」「多問一些?我還可以多問些甚麼?」「例如我跟阿輝的相處、我們下班後都會做些甚麼、周末去那裏玩、我跟他如何認識、跟他幹那回事有幾遍了,平常都在他家或是時鐘酒店或甚麼的,愛用甚麼姿勢……天啊,你作為男人也太被動,好歹要吃一下醋吧!」說着說着,雅芙竟真的怒了,「啪!」一響把手機敲在餐桌,叫櫃枱後的生魚片技師也停下來偷看。

    但見力奇那僅皺了一邊眼眉的沉默表情,雅芙深吸口氣,又再釋懷。自己到底是啥回事了,為何突然動怒?雅芙嘗試不把力奇與幾位前度比較,想起那些總要完全佔有自己,總對女方情史問來問去,反覆推敲的大男人,她會感到羞愧,自己彷彿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反觀之下,作為那種自己不吃甜食,背包裏卻總放着幾根巧克力塊,以備自己來經時過低血糖而暈倒的貼身男生,力奇的細心使他換來一個無可挑剔的模範男友分數。如果,他真是自己男朋友的話。

    於是,雅芙低頭撒了個小謊:「對不起,這幾天生理期,心情有點恍惚。」雅芙悲哀想到,也許自己人生都是由一串串謊話組成。此時,力奇也把唯一眼眉放下,繼續那無所謂的笑容:「剛才你提及自己跟男朋友幹那回事,我承認,這個點我是有點生氣啦。不過只是一點點,現在又還好。」力奇搔搔後腦,像入世未深的大男孩:「這就是你要的吃醋了嗎?」

    雅芙看着力奇,就似是看着一隻從外太空飛來的怪異生物,奇異卻令人驚嘆。

    「我認為,這事真沒大不了。」

    離開時,尖沙咀港鐵站,往香港島方向的月台上,力奇忽然拿出一個兩蚊硬幣:「就像一片硬幣只有兩面,當我放開手時,落在地上不是正就是反。可有時候,奇迹也會發生,硬幣或會找得某個平行點,在正面和反面間呈九十度角的直立在地上。這事玄妙,卻又弱不禁風,生怕一個呼吸便把它吹倒了。如此命運下,我們唯一需要做的,或許不是問箇中原理,問為何會發生這事、機會率有多高……不。我們需要做的,就是要在硬幣倒下前多拍幾張照,盡量享受那不知那天會終結的美好時光,這便足夠了。」說罷,力奇把兩蚊塞於雅芙掌中,合上。此時,月台幕門震盪,列車快將到站:「喲,你的車子來了。」

    當車門合上,看見月台上力奇的身影愈退愈後,直至被隧道黑暗完全取代時,雅芙仍舊握着那片兩蚊銀。對雅芙來說,列車穿過維多利亞港海底,再次回到香港島,多少就像那些八十年代的港產鬼片。兩條相擁一起的冤魂,黎明後終要魄散魂飛,投胎轉世。金鐘來臨前,她彷彿又要轉換身份,變回阿輝身旁的女人。

    握着那兩蚊銀,雙眼一紅,雅芙終於哭了。(待續)

    Pizza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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