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搞作: 第十九號列車(3/8)
接着,夢境起了變化。
正當我注視着玻璃窗外的狂風暴雨,我感到有人在拍我肩膀。回頭,只見一個理着平頭裝,滿臉污穢,衣衫同樣破爛的瘦削男人,他正惶恐看着我。我留意到男人背上綁着一個嬰兒,嬰兒睡得正甜。男人一邊拍我肩膀,一邊緊張說話。此時,我才發現哪裏不對。
沒有聲音。
我聽不到男人說話。
從我意識開始,我就沒有聽到火車走在路軌上的吱吱響,或是窗外暴雨的敲打,或車上乘客的交談。彷彿看電視時按下靜音,這是一段只有影像,沒有聲效的夢。可大概人於夢中總不會察覺到任何不合理的事,我當下完全沒感覺到甚麼,更是缺乏疑問照單全收。事後回想,我才驚覺這是多奇怪一回事。
平頭男人似乎是我熟人,沒說幾句,他便拉着我的手,想帶我去某處。
我沒有反抗,也沒有別的動作,便起來跟着他去了。
我們從窗邊位置站起,擠到走廊上,一直往前進發。從窗外移動去判斷,我倆該是往車頭方向走去。過程非常困難,畢竟這列火車嚴重超載,走廊上都蹲滿沒位子坐的人,平頭男人領在前,每走一步,他都要跟阻擾到的人頻頻點頭(我猜是道歉的樣子。)走在平頭男人後方,我不期然看着他背上的嬰兒,胖胖白白逗可愛的。無論我們跨過多少個蹲在地上的難民,穿越過多少卡車廂,這嬰兒始終沒醒,彷彿跟旁邊紛亂的世界完全沒關。看着這嬰兒,我有種似曾相識的異樣感。
平頭男人把我帶至第一卡車廂,我知道那是第一卡,是因為走廊上擋着一頁門,再往前就沒路可走了。
我看到門上有一塊玻璃窗,窗外是一台轟轟走動中的重型柴油拖拉車,此刻正沿着路軌向右繞彎。火車外的暴風雨有增無減,迎着前進方向,我看到周圍樹木妖獸般亂舞,雨水無定向地吹襲而來。柴油拖拉車的沉色鐵皮,因沾了水而更顯反光,感覺就像一隻航行海上的貨輪。
走廊上,平頭男人停步下來,伸手猛拍旁邊一個小房間的木門。
根據以往坐直通車回大陸的經驗,那裏該是乘務員或車長的休息室。我還沒有意識到這是啥回事,木門已被打開,一個穿着深藍色制服的捲髮女人步出,瞪着我倆。
這位女乘務員似乎對平頭男人的干擾感到不滿,甫出現便要跟他口角(我當然沒聽到聲音,只憑他倆的肢體語言作判斷。)平頭男人神情焦急,一邊想要安撫她,一邊連珠炮發式的說話,正在解釋甚麼,更不時指着背上嬰兒,以及站在他身後的我。女乘務員無動於衷,倒愈聽愈生氣的樣子。沒多久,絕望的平頭男子屈膝跪下,不住彎腰在女乘務員腳前磕頭。看到如此,女乘務員非但沒有尷尬,更是怒不可遏,嘗試把男子從地上拉起。
此時,二人身邊的玻璃窗外,某個事物吸引了我的目光。
有那麼一剎那,我估計自己是看錯了,隨即定眼再看,確定我所想的那個畫面,的而且確的正在發生。意識到這事實的那一瞬間,我幾乎嚇得叫出來。那畫面簡直可怕得,連做夢也要叫出來。
我們的列車此刻已經拐完彎,路軌重新修直。視野重新變廣的那一瞬間,我看到就在前方不遠處,大概距離我們不夠五十米的位置上,路軌忽然空了。
是的,就像卡通片裏的誇張情節,那快要被我們駛過的路軌,忽然往上折起一小段,隨即整個往下墜,穿過本來應該是泥土的位置,直至完全掉進一個無底深淵去。大概是泥土被狂風暴雨過分沖刷,路軌上出現了塌陷。旁邊泥黃雨水一直沿着那塌陷位置往下沖,恍若一條真正的自然河流……
斷軌了。 (待續)
Pizza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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