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學生紀錄表

一切都得從那張學生紀錄表說起。

陳凡不是一個迷信的人,這點賴志達是知道的;事實上,打從二人認識,陳凡已予人一種理性,凡事講求邏輯及批判思維的人。陳凡天生是個讀數學的料,這跟連在菜市場算錢也感到困難的賴志達是天壤之別(他是念社工的),要說證明的話,大學第二年的暑假,陳凡純粹因為好玩而參加了亞洲笛卡兒數學大賽,在沒有任何準備之下跑進考場卻贏進頭三甲,這事就是最佳證明。故此,當陳凡在數學本科畢業後放棄了研究院和那筆籌碼可觀的獎學金,跑到一間小學裏當數學老師時,這叫他身邊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當老師近十年,一向都對班主任這工作有點抗拒:老早就有了機會,卻認為自己不能駕馭而放棄,直至上一個暑假,在楊老校長的極力游說下,陳凡終於放下自己心理包袱,答應當五B班的班主任。暑假還沒過一半,學生紀錄表早就看過幾十遍,剛開學的幾個禮拜還算順利,工作愈幹愈是得心應手,問題卻出在妻子生日那天,當刀片沒入那深黑色的特濃巧克力蛋糕時,陳凡忽發奇想,不如好好看一下每個學生的生日日期,免得忘了跟他們說生日快樂。

就是那時候,陳凡發現了,跟自己同月同日生的林浩。

「這孩子還長得蠻像你以前嘛。」口沾着叉子,剛巧經過書桌的妻子隨口說道:「你給我看過的兒時照,不就是這樣的嗎?」「對哦。」此話一出,就連陳凡本人也有同感,只差沒說出口:「這小伙子的確有自己影子。」清秀白淨、不瘦不胖的臉、烏黑雙眼,就像他小時候:「真巧,跟我在同一天生日。」

他往下細讀林浩的學生紀錄表,讀到「家庭成員」一欄卻愣住了:林浩的「父親姓名」一行旁邊,給人畫了一道淺黑斜線。如果那是代表父親已經不在的話,那二人在這方面的成長背景還真像——陳凡父親早在他出生前已經去世,母親對他隻字不提,除了舊居亮着紅燈的神主牌上,堅立着他唯一一張的陳年黑白照外,陳凡對父親可說是一無所知。每當向母親問起:「爸爸到底是啥樣子」、「爸爸到底是怎樣死的」,母親總會支吾以對,像一件不願提起的往事……如果林浩沒有父親,或他的父親也已經去世,那在這方面,二人的確是無與倫比的相似。

可那時候的陳凡,他萬萬沒想過,最驚訝的依然未到。當陳凡緊皺眉頭,繼續往下讀時,叫他再次吃驚,嚇得把整份學生紀錄表都掉到地上的,居然是林浩他母親的名字。「這怎麼可能!」陳凡從地上拾起紀錄表,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在林浩「家庭成員」一欄,他母親的名字:李秀絹。那恰好正是自己已經去世的母親的名字,一模一樣。

「不……不可能!」熟讀數學的陳凡,當然知道要把上述條件都同時符合,複習一遍,那箇中的發生或然率,相然要比中六合彩頭獎仍要困難幾倍:「是同事的惡作劇!一定是那裏搞錯了!」

陳凡抑制着心裏激動,忙從自己上學用的袋子裏拿出學生成績表,「啪」一聲的敲在書桌上,萬仁小學五年級一百多名學生的成績總分出現在他面前。「如果他真的是我,如果他真有像我的話!」陳凡的銳利目光,駐停在全級數學科最高的一個分數上,食指往左對去……

五B班,林浩。

陳凡深呼吸,弓直的身子靠椅背滑下,脫掉無框眼鏡,疲憊搓擦着雙眼。這是巧合嗎?這有可能只是巧合嗎?「他的母親也叫李秀絹……」看着天花板上廉價的瑞典吊燈,軟弱無力地,他想起了死去多時的媽媽。

那絕對是,他不堪回首的闃黑記憶。(待續)

Pizza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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