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耀輝,是香港著名詞人之一,其作品以偏鋒尖銳聞名,內容不時觸及性、情慾及多元關係等社會禁忌,去年許志安唱到街知巷聞的《流淚行勝利道》,正正是出自他手筆。92年,他因為感情緣故離開香港,遠走阿姆斯特丹,在幾千公里外建立了另一個家。數年前,忽然回港教書兼開辦歌詞班,活躍於劇場創作及藝展。在其最新展覽《房子尾尾》即將「搬家」到虛擬世界、延伸至網上展出之時,筆者趁機一探他的家,跟他聊聊老房子、舊事舊物與歌詞,進入這位詞人浩瀚無邊的想像世界。

在九龍城的家,他最喜歡席地而坐,感受花磚滲透皮膚的涼意。

周耀輝於多個地方生活過,對舊房子、生活、身體以至情慾都有種種想法,他希望透過自己的作品,令每個人都能在社會重重規範和綑綁下得到安慰。

周耀輝在展覽中展出他的「手尾」,那是九龍城某老派裝裱店師傅的帳簿,是師傅在結業時贈送給他的,裏面寫滿了用蘇州碼記下的數字。

香港的居住環境較為狹窄,一幢大廈裏可住進來自五湖四海、不同國籍、年紀、背景及階層的人士,當中盛載了不同故事,成為周氏的創作靈感。

這是《髮》的房間,法式門窗前有像頭髮的流蘇垂下來,前方的小箱子恍如女生的梳妝枱,內裏有各式跟髮有關的文字及擺設。

門,好像總收起一些秘密。展場裏這扇門,門上裝有一個小機關,觀眾可從中窺見門後的世界。

在展覽中,藝術裝置「胃」裝滿了不同人的「手尾」,裏頭有某位媽媽未寫完的筆記本、某些想說又未說出的話。觀眾可走近逐一細看,再從櫃子找出卡片閱讀當中的故事,過程就像尋寶一樣。

不同房子 混雜風景

周耀輝生於六十年代,小時候家貧,住過黃大仙的山邊石屋,後來因為火災而遷往徙置區。他憶述︰「那是一個一百平方呎的單位,住了媽媽、姊姊和我,地方很小卻放了很多東西。因此,只能掛一面必須靠近觀看的小鏡子,小得只能選擇看臉、看肩、看臂……看支離破碎的自己。我能夠慢慢地、清楚地看到自己全身,已是很久以後離開老家的事情了。」後來,他住過舊式公屋、居屋;92年到達阿姆斯特丹後,更第一次住進歐洲公寓。「我怕空間太大,於是找了一間位於小街三樓的房子,鄰居都是當地人。有些本地人更買下了整幢房子,但我覺得這樣不安全,因一開門便是大街,太暴露了。後來,我喜歡上同一條街的老房子,它有古老的木板地和舊式窄樓梯,即走上走落,會『吱吱』作響那種,所以最後買下了,後來才知道這房子曾是名妓的童年住處。」

2011年,周耀輝回港教書,毅然放棄環境優美的大學教職員宿舍,反而入住九龍城舊式唐樓。採訪當天,有幸「撐」了六層樓梯探訪他家,沿途看到的是非常混雜的住屋風景。他說︰「我家地下是賣泰國雜貨的小店,一樓是『一樓一鳳』,二樓是新移民家庭住的劏房,三、四樓都是一家多口的老街坊。頂層除我以外,還有一個英國家庭,住了四年後,我發現九龍城其實不是大眾所想的那樣,只有懷舊老店、周潤發,區內還有來自五湖四海的人。」

舊的東西 總有故事

周耀輝喜歡老房子,一來是他從前沒住過,貪新鮮;二來他覺得老舊的東西,總有故事,很吸引。最近他舉行了展覽《房子尾尾》,選址是「綠屋」,是一幢建於1920年代的廣東式四層高唐樓。它保留了上世紀初的建築特色,一磚一瓦,都有歷史的味道。他表示,首次踏進「綠屋」時便引發了種種遐想︰「綠屋從前在海邊,也許一百年前的香港人,不如我們般崇拜海景。於是我便想像他們對海寄予了很多思念。例如一個女人站在屋子旁,等她的男人回來,忽然海風吹過,頭髮飄揚……」他創作的其中一個藝術裝置,名為《髮》,意念便是由此而來。觀眾可從落地法式門窗前,看到如髮的流蘇垂下來,戛然晃動,會瞥見暗藏於內的各種文字。實體展覽完結後,主辦單位會把作品移師至網上專頁作展出,讓觀眾繼續於網上一探究竟,同時細細咀嚼他為各裝置寫下的一字一句。

對於老房子,他還有獨特的想像及感受。「有時會想,每幢房子都會留下一些故事,人們覺得好聽的,會用『娓娓動聽』來形容。如果刪去了『娓』字的女字邊,便剩下『尾』字,由此可聯想到房子遺留的說話、故事及『手尾』。也許有一天,它們會跑進城市,尋找其身體。」談及手尾,他想起了自己與九龍城老街坊結緣的故事。「房子裏有未解決的事情,可以稱為手尾。其實做人也一樣,好像我也有自己的手尾─那是一本帳簿,是九龍城某老派裝裱店師傅結業時贈送給我的,簿子裏滿滿是用蘇州碼記下的數字。我答應他會找個地方好好展出,現在總算做到了。」

自創空間 玩樂生活

周耀輝自小便習慣在狹窄的環境生活,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些童年經歷誘發其創作因子,使他DIY出更多幻想空間。「小時候常常玩一個遊戲,就是把被蓋過頭從而創作出一個空間。後來我會想,人長大後,會否在固定的空間內例如公司或家中,尋找或設計出另一個特定空間?又或者有人會不會想鑽進公司的櫃子裏?」

今天,周耀輝仍保持着這種無厘頭的童心,以這種充滿玩味的方式去體驗生活。「在九龍城的家裏,我最喜歡從睡房跑到廚房;在阿姆斯特丹生活時,即使沒甚麼要趕要忙,我也會在樓梯上跑來跑去,感覺很開心! 其次是坐地下,舊式花磚滲出的一陣清涼,讓我更想念小時候的家。」 

說起家,他想起香港、阿姆斯特丹,甚至旅途中的里斯本、北京、上海。至於哪裏才是真正的歸宿?他說:「在一個地方待久了,會開始認識朋友,然後漸漸認得街頭報攤、士多的檔主……有了這樣的感覺,那裏便是家。即使我不是荷蘭人、北京人,也可以對這些地方產生歸屬感,甚至萌生豐富細膩的情感。」

寫歌詞 尋找靈慾自由

廿多年前周耀輝因為感情的緣故,毅然離開香港,後來愈發思念此地,最後還是回來了。「人生中有很多重要、奇怪的決定,很多時候都是出於感性,而非理性的計算。」回看他廿年來的寫詞生涯,千首作品裏大半數都是情歌,流不流行都不是十分重要。「不要以為講情講愛就是膚淺,對我來說,風月即是愛情、性別、情慾……是一種政治。它關乎人權和自由等事情,舉例說,我們怎樣才能得到更自由的愛情、甚至情慾上的解放?我們可不可以愛得不符合社會『正常』的定義?想像自己成為另一個性別?這些都與政治息息相關。」

為了開拓人們的想像,他在2014年為藍奕邦寫了《吸你》一曲,歌詞綺麗曖昧,是他個人很喜歡的作品。他說︰「人和人的接觸有很多方式,當你很喜歡一個人的時候,自然想靠近他的身體,嗅到他的氣味。」至於近來流行大熱的作品,可說是許志安的《流淚行勝利道》,當中大談愛情並非最重要,在Youtube上有近80多萬點擊率。「從前寫詞,總有一種執着,就是要改變每個人的愛情觀。現在我倒覺得,若那首歌可幫你在重重的社會規範及綑綁裏,得到一點滿足、安慰甚至是發洩,已很不錯了!」

展覽資料

房子尾尾Building Tails

日期︰即日

開放時間:10:00am至8:00pm

地點︰動漫基地(灣仔茂蘿街7號三樓至四樓)

查詢︰2824 5303

 

網上延伸展覽

網址︰www.orleanlaiproject.net

facebook︰www.facebook.com/events/787569388000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