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秋生×梁祖堯 演員是怎樣煉成的

黃秋生，公認的影壇狂人─屢封影帝，他自嘲演爛片太多，才練得一身好戲。光影浮沉，他笑言︰「電影只係細路池，太膚淺。舞台先係大人池，引發思考。」說到昔日影圈冷暖，讓他堅持下去的竟是「憤怒」兩字……

梁祖堯，喜劇好手─演技備受肯定，但他還追求戲裏戲外的真心、觸動和敏感。擅長浪漫搞笑路線，卻不甘定型︰「如果觀眾了解我，便知道我不是好鬼開心的類型。」剛於上半年演出講自殘創傷的《Crave狂情》，挑戰演技。

兩位好戲之人，將於下月公演的舞台劇《極地情聖》同台鬥戲。趁此機會，他們由舞台劇說到電影，由演技說到愛情……為我們層層揭開演員的秘密︰如此好戲，究竟是怎樣煉成的？

S=Sunlife

W=黃秋生

L=梁祖堯

乞人憎的契合

S：首次合作，你們怎樣看對方的演出？

W：舞台是一個困獸鬥，演員的功夫無得假，在台上要有即時的交流和回應，若你功夫不到家，你死，我也死，整套劇就完蛋！幸好，我見到他有聽，也有反應。這一點也不易，要知道有一些演員是沒耳朵的，整個人是空的……

L：初看劇本，我覺得男主角白克先生，只是一個滿口理論的口水佬。心想︰世上真的有這樣無血無肉的人嗎？然而，秋生找到這角色的可愛之處─他的造型像瘋狂博士，像愛因斯坦，常像飲醉酒般找一本書……他在角色裏加入了自己的色彩，為獨白和劇中的理論賦予人性。

W：我跟劇中的角色一樣「乞人憎」，簡直是一種契合，才能理解作家想表達的，哈哈！

S：秋生，你上一次演舞台劇已是8年前。這次有新的想法和體會嗎？

W：開始時有一絲恐懼，為何此劇好像很軟、很輕、很虛幻且難以觸摸？這是一種「宿醉」的感覺，也是演戲的不安全感──做演員必須有。例如面對整個舞台的那一種虛，像對着整個宇宙而問「我是誰？」。反過來想，就是這樣才「正」，有誰可以時時刻刻，感受到生命的不安？

L：還記得第一日入演藝時，King Sir問︰「這裏有人怕不安全感嗎？如果是，就別做演員了。」我以為他說的是Job Nature，即有沒有工開那種。但當了幾年演員，發覺那種不安關乎演技︰怎樣才是一個好演員？你無心機，拍爛片，台下可以掌聲如雷好歡喜。你放了很多心機，台下也可以鴉雀無聲、睇唔明、唔鍾意。

W：「當你獲得觀眾的掌聲，你要想想自己做錯了甚麼。」這是導演活地阿倫的名言，你有聽過嗎？我很久以前已這樣想︰70%的人都是平庸的，如果你所做的能令台下掌聲如雷，那你一定是傻仔……但偶爾傻吓，也不用太介意。

秋生：演技源於憤怒

S：秋生，你覺得演技是怎樣煉成的？

W：是由「量」變成「質」再飛躍的一個過程。有一段時間，我很討厭重看自己的演出，直至做《人肉叉燒包》，那時好討厭好憎這部戲，但看回來又好神奇。演技有跳躍，是源於憤怒。我好嬲，不是針對角色，而是我在演藝讀了3年，準備了這麼多，沒想過要去演一個角色─揸波，我16歲已識啦，還要去學嗎？我真的好嬲，外頭在拍戲，我就一直躲在房間，殺人狂一樣盯住個鐘，心想︰「死啦！好憎，怎演下去？」一直想，好難過，但哭不出來。

S：但你演活了那個變態的角色，是怎樣做到的？

W：後來我想，趁Halloween送給香港人一個驚嚇的電影，這樣一演就好澎湃。有演員嫌某些場面不夠恐怖，要重拍，我還跟他吵︰「這角色本身不是強姦犯！他只是反社會……」講極唔明，那他要我演得多恐怖就多恐怖─好像玩老鼠一樣，狂毆女主角，又用水燙又爆粗又強姦，滿地都是臭豬腸溝墨汁弄的假血槳。然後導演還提議我用筷子插她，說跟老婆食飯時想到的，應該好痛……你說，這多痛苦！

那些年，接二連三的拍這種角色。那些累積的憤怒、不公平，是可以纏繞你三五七年的。有些人要看心理醫生，我不用。

祖堯：我不是好鬼開心的類型

S：祖堯，你演喜劇無數，演技上有甚麼心得嗎？

L：我從來沒標籤自己是喜劇演員，或演技誇張的演員。只是觀眾從每一個劇的印象中把我定型了。

W：搵食是這樣，一定要有些標籤啦！不然別人怎能分辨你是「麥當勞」還是「肯德基」？

L：說回演技……我非常認同周星馳說的︰「任何喜劇都是來自最悲哀的事」。一個演員，如果對一件事的悲哀之處沒感覺，根本不會懂得反過來笑件事。一個全天候樂觀的人，不會演到喜劇，如果觀眾了解我，便知道我不是好鬼開心的類型。

我們愛的是虛幻形象

S：在電影和舞台演出，有何分別？

W：舞台讓我思考，但電影不行。因為一個（舞台）是大人池，一個（電影）是細路池，太膚淺。好像《極地情聖》內的劇作家，他用哲學的方式講愛、性、精神同肉體，如劇中幾句：「愛情，係一種扭曲的性慾，一種偏離，一種錯誤。」「你以為愛撫令我哋更加接近，其實係令我哋更加分開。」聽來好像靈魂出竅，一時係人，一時係鬼那樣，其實說的是性和愛是割裂的，不可以放在一起。

L：他是想觀眾用另一種理智的、深思的方式去看愛情。好像劇中問到︰「當你愛一個人，你知道自己在愛哪一位？」

W：這其實是大家應該去想的問題─我們在做，但沒有思考。你說你男朋友像劉德華，但根本不像。其實你不知道真實的劉德華是怎樣的，那你愛的是甚麼？我老早就在想這個問題，我們愛的，只是心目中的一個虛幻形象。

L：這就像「美女不會大便」的道理一樣，她還不會放屁和食飯。

S：就是說，舞台的想像空間較大也較深嗎？

W：舞台劇有趣的地方，就是讓我們一直思考這些問題。即使演出完了，你還可以回家去想，總有得着。

L：我絕對認同，舞台最獨特之處，就是娛樂之餘也有思考。為何娛樂一定是讓人恐怖、驚嚇、開心？香港人要接受另外一種娛樂性，就是入場，讓你的腦開動一下，享受一下。

【About 黃秋生】

中英混血兒，1987年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主演電影近300部，角色亦正亦邪。1994年憑《人肉叉燒包》和1999年《野獸刑警》兩獲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主角」，後來憑《無間道》及《頭文字D》兩奪台灣電影金馬獎「最佳男配角」。

【About 梁祖堯】

著名舞台劇演員，2001年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2003年成立劇團擔任為創作總監。曾憑《攣到爆》奪得2004至2005年度香港舞台劇獎最佳男主角（喜/鬧劇），並獲聯合提名最佳導演。2011年獲香港舞台劇協會頒發20年「最入心男演員獎」。曾參與MV拍攝如蘇永康《那誰》、陳奕迅《Crying in the Party》、Mr.《如果我是陳奕迅》等。

《極地情聖》

【故事簡介】白克先生（黃秋生），一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剛發表了他一生的代表作《隱藏的愛情》，破天荒接受《諾報》的一個小記者─黎斯（梁祖堯）的獨家訪問。黎斯剛進入白克先生的家中，兩粒子彈就從他身旁飛過！然後兩個男人說起一個女人，再然後，在跌宕起伏、峰迴路轉的情節中，關於愛情，錯的對的、甜的苦的、迷失的、遺憾的，圍繞着這些隱藏的愛情，變成了一場迂迴曲折的殘酷遊戲，懸念踩着充滿變奏的旋律一步步被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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