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中拾遺:秋風秋雨愁煞人

秋意終於來臨。這城巿近幾年早已沒了秋天,也許因為今年秋天特別多事,秋天才萬分不情願現一現身。像這種莫名敏感的鄉愁似的秋天是奢侈的。街上人們要不仍然短袖,要不早已急不及待穿上冬裝,秋天,從來都屬多愁善感者(包括對時裝敏感)的專利。

說起這個秋字,想起的倒不是人們對秋天無病呻吟的既定印象。我想起的是秋瑾。她的名字漂亮,然而真人更加漂亮,儘管其人實際上毫不嬌弱,曾在日本學習武士刀與劍法,穿男服看戲,英氣逼人。卻很少人知道她其實是有孩子的媽媽,為了追求理想,在女性仍習慣纏足的時代,敢於跟價值觀迥異的丈夫離婚。

後來,她喜歡的男人徐錫麟刺殺安徽巡撫失敗被殺,有人安排秋瑾逃難,她卻斷然拒絕。三天後她被捕,清官對她施以各種酷刑,逼她說出革命黨人名單,她卻以白幼細的手腕抖顫執起筆桿,緩緩寫下了一個「秋」字,官員面面相覷,以為終於成功讓她屈服,誰料她接下來寫的,卻不是自己和別人的名字,而是「秋風秋雨愁煞人」。

秋風秋雨愁煞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句話是不識愁滋味的少年無病呻吟之句,卻不知道這話出處原來如此具有分量,每筆每畫都是生命堅執與不屈的血汗。

怎生一個秋字了得,怎生一個愁字了得。所謂的愁,原是秋心,而秋瑾的心,裏面盛載的,卻非多愁善感的濃濃秋意,而是對生命蕭索的孜孜堅持。

王貽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