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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中拾遺:記憶中的園遊

台北饒河街夜巿實在是很有異國風情味道的MV場景。也許在台灣本土人眼裏,根本就尋常得很,就如我們眼中的廟街,無甚足觀。不過,作為一個外來者,饒河街夜巿的確是讓人暗裏驚嘆的,不是嘩嘩連聲那種炫目,而是暗暗驚嘆,啊!竟然連這個也有?

那些風味小攤固然是風景裏的重要組成部分,胡椒餅、豬血糕、鴨肉湯、炸螃蟹,連氣味都香濃得有顏色。然而,讓我感覺如身處老好年代的MV場景,卻是那些寥落過時的遊戲攤位,像針槍射氣球、撈金魚、投籃機,霉黃的燈泡,走調咳嗽的音樂,熱暑夜裏頭戴藤禮帽身穿襯衫煲呔的看店老人,頭髮往後全梳的蛋撻頭男生,拖着泡泡裙女友前來,放下銅幣,一心獻技,一切宛如夢裏已經褪色殘舊的電影場景,被時光投擲在霉黃角落的失落園遊會,非常黃春明《兒子的大玩偶》風味。一直對於「廟會」、「祭典」之類的字眼非常着迷,其喧鬧繽紛之感,條件反射地望文生義,忍不住就憶起《百年孤寂》魔幻魅惑的嘉年華。熱帶叢林裏第一次摸到冰塊的少年,雙性人、象人、孿生畸胎以及毛孩靜默地跟你彼此凝視,告訴你原來帳幕裏的世界,是如此扭曲異色。年少時候讀丸尾末廣的恐怖漫畫,褪色的妖異馬戲團從時光縫隙裏驀然出現,幾天後,拔掉營釘,貨車駛來,又在荒郊裏倏忽消失。如此強烈鮮艷的印象深深植根於腦海,從此就對所有園遊會、馬戲團與夜巿等熱鬧世俗的字眼無法不注視,一來到饒河夜巿,所有碎片便紛至沓來,強烈衝擊你的感官,教你眼花繚亂,連港式雞蛋仔的攤檔,在這樣的背景下,都顯得那麼陌生而夢幻。

王貽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