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六四在天安門廣場參加學運、中槍後流亡法國的張健信了基督教。他不能返回故鄉,只能在親人辭世時安慰自己「地上不見天上見」。一位不喜人信教的朋友回應說:「中國的知識分子到底出了甚麼問題?大部分都不能堂堂正正地直面人生的苦難,非要求神拜上帝不可。放棄了毛教,本是好事,卻要換上耶教,但又不是真的學耶穌走向殉道,面對打不倒的敵人時,就只識喊原諒敵人……」

我想,要求別人直面人生的苦難,應該是我和對方都有同樣的苦難才提出,作為一種互相勉勵比較適合,否則變成旁觀者的風涼話,徒示人以刻薄,何必。香港不少民主陣營的朋友,包括華叔、毓民、倪匡等都信奉基督教,中國大陸流亡海外的更多,有些甚至做了牧師。

大抵和世上最強大的極權體制鬥爭,精神壓力很大,尤其流亡者有雙手空空的生存壓力和思鄉痛苦兩大難題,像張健所述說,真是一種透骨的悲涼,就如一個善終病房中的癌症末期病患,信奉基督起碼有打嗎啡針紓緩痛苦的作用,你卻反對護士替他打嗎啡,要他直面痛苦,這有甚麼理由?

我甚至覺得,在面對打不倒的敵人時喊原諒敵人,其實也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對痛苦的逃避,有點阿Q,無非想轉換一個道德高地,解脫失敗者的身份。唯一應注意的是,千萬不要代別人去說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