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缺乏方向感的人。

小時候最深刻的一件事,是跟媽媽在舊啟德機場旁邊的宋皇台失散了。明明就是一個面積不大的公園,我卻在樹蔭下哭了一整個下午,跑來跑去,就是尋不着她蹤影。直到三個多小時後,我在今天的牛柵藝術村附近才跟她和幾個警察重遇,回家後抱着她哭到睡着。一直以來,我都有種奇怪感,認定那天下午,我把所有辨識方向的能力都遺失在土瓜灣,以至長大後的我缺乏這方面觸感。上大學四年,有時候還會找不着自己的學系大樓。

也就是這原因,你完全不會想像到當智能手機普及化,每人手上都可以拿着一幅虛擬的谷歌地圖(Google Map),按着那衞星鳥瞰圖和內置的自動導航系統去找尋方向的時候,那種科技上的便捷,對我來說是有多大鼓舞。

自此,我每天出門都會開啟谷歌地圖上的路線調劃功能,按着那奇怪的英語和普通話發聲,找尋通往目的地的最快捷途徑。那怕只是我每天上班的辦公室、午膳的餐廳、街尾的港鐵站、回家的路、或到我家附近的超級市場,我都會開着谷歌地圖。

我雖然明白,其實每遍的路線也一模一樣,我只是坐在港鐵、巴士或的士上,不由我開車,可我仍然非常緊張那顆貼於衞星鳥瞰圖上,標誌着自己所在位置的藍色圓點。每天,我都會在同一條港鐵管道裏確定列車有沒有轉錯路軌,在同一條街的同一幢大廈旁確定巴士司機有靠左,或在迴旋處的同一個出口指示的士司機拐右——只有這樣,知道自己在正確的航道上前進,才能給我一份安全感。

「你有點強迫症。」

某次飯局後回家,一位同路的朋友跟我說:「我每次見你都在看地圖。」我卻搖頭耍手,強調喜歡看網絡地圖不是一種病。「可不斷反覆做同一件事情。是自你媽去世後就愈來愈嚴重,真的,你該去看看醫生。」

我非常討厭別人談及我的亡母,那天過後,我再沒跟那位仁兄說話。

(待續)

Pizza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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