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着我可以名正言順出現在他外婆的慶生飯上,廖浩銘花了好些唇舌去跟他媽媽解釋,硬將我塑造成一個整家已經移民海外,香港沒有任何親戚朋友,中文只會說不會寫的華僑朋友:「就讓他一起過來吃飯吧,反正他在加拿大是很少上中國餐館吃飯的。」

除不會寫中文那點我有點保留(畢竟很容易露餡)外,我很滿意這安排。是以當我來到這家位於南山邨的舊式酒樓時,甫入座,我便做戲做全套地直奔到廖浩銘外婆的座位前:「婆婆,Happy Birthday!」那美式口音,我可練了一整個下午。

「啊,你是浩銘的朋友啊。」外婆矇眼笑一笑:「很乖。」

「不……謝謝婆婆。」我不知道自己在說啥。

有那麼一秒鐘,我突然感到忐忑不安,不確定自己為何到這。畢竟我連自己的親生外婆也很少見,每遍親戚之間的團年吃飯,我總會板起臉:嫌她煩、嫌她買來一大堆不中用的東西、嫌她被寶藥黨騙、或嫌她四百呎的單位裏總瀰漫着一股老人味。然後鏡頭一轉,我就站在這,在別人的外婆前滿心祝賀,全為了事成後,那說好的九百五十萬獎金。

我不禁問自己,自己到底在幹嘛?

可人的內疚總是短暫,很快我又被別的事情引開,忙着去跟廖浩銘的其他親戚打招呼,胡扯一些關於加拿大的傻話,即使我連住飛機超過三小時以外的地方也沒去過。

我跟廖浩銘的計劃是待他所有親戚到來,菜上了,再沒人進進出出的情況下才按劇本把話說出,殺眾人個出其不意,看清各人的情況。我還故意拿來一部照相機,訛稱自己是想帶多點回憶回去加拿大,便一直繞着桌子轉呀轉。席上每個親戚的小動作、家庭成員間不和的隱藏表情,都被我一一拍下。我有預感今天晚上,就在這張圓桌上,我倆將會解開神秘的利是封套之迷!

然後,就在吃完乳豬,侍者上完湯羹後,趁着眾人都忙着低頭,桌上勺子聲不斷時,我望向廖浩銘,暗暗打了下眼色。我們都知道,是時候了。

「咳嗯。」

廖浩銘突然站起來,氣氛突兀。

有一位親戚(好像是三叔還是誰)還以為他是要上廁所,好心提醒一聲:「洗手間在那邊。」廖浩銘連忙搖頭,舉起雙手示意。親戚們總算注意到,紛紛停下來看着他:「嗯,我……有點事情宣布。」廖浩銘按着我倆訂好的劇本唸。

親戚們疑惑,焦點都置於廖浩銘身上,我則拿起相機不斷地拍。大部分的親戚都保持沉默,皺眉不解;有人則過分擔心,立即大聲問:「阿銘,你是患病了嗎?你可別要嚇我們啊!」我也有留意到一個阿姨,她馬上向我投向懷疑的目光:「阿銘,難道你和你朋友是……」

廖浩銘惟有乾咳一聲,取出那神秘的棗紅利是封,放桌上。

「我,中獎了。六合彩頭獎,一千九百萬。」

他輕描淡寫:「可我已經把每一塊都捐出去了。」

(待續)

Pizza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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