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夢非常奇怪。

儘管我不是《Inception》裏的狄卡比奧,對夢的構造與潛意識盜竊沒研究,但以我做了二十多年人的睡眠經驗來講,那夢確實非常奇怪。怪不在於它內容邏輯,雖然我花了好一段時間才弄懂我到底夢到了甚麼,可不,夢裏沒有飛天大象或是無臉人等抽象奇怪的象徵符號——它是如此的真實,彷彿是從現實世界剪接出來的一個片段。它沒有朦朧感,倒像觀看一部高清拍攝的影片,鏡頭就是我的眼睛,一切細節異常清晰。重點是,我清楚知道自己正在做夢。

綠色,首先進入眼簾的,是綠色。

我發覺自己正仰着頭,看着頭頂上某處一個物件。開始時我看不清,隨着瞳孔對焦,畫面漸變清晰了,我發現那是一塊綠色的弧形平面,該是我身處那空間的天花頂。畫面隨即顛簸,我坐正了身子,水平方向往前看。我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列火車車廂裏。

我看到這列火車車廂的內部裝潢都被掃上了淺綠色。自己正坐着的椅子是棕色實木,感覺很硬很不舒服。抬頭,座位上有置放行李的架子,同樣是木做,看似隨時會塌下來。車廂很暗,彷彿在夜裏行走,唯獨天花頂上一盞小燈泡,散發着霉霉的疲弱光線。有時候鏡頭晃動(我猜是火車行走中的擺動),小燈泡更會突然熄滅,在一到兩秒時間,車廂變得一片黑漆。

然後我看見了人,車廂內擠滿了人,形形色色的人。我發現自己能夠坐在椅子上已經是件很不錯的事,因為人多得可怕,大部分乘客也只能站在走廊通道,有的更要踩在位置與位置間的扶手上,或蹲在遠處通往另一車廂的接駁位置。這群乘客給我的感覺都是難民,他們衣衫殘舊,臉上也粘滿油垢。每個人都抓着大包小包,有的背上還用布帶綁一個嬰兒。彷彿剛從某個戰爭逃亡出來,每個人的臉上都掛着一線不安、惶恐的表情。

我看見車裏乘客都看着我身後某個東西,我循着他們的視線往回望,看到我背靠的玻璃窗外。

窗外是一片熱帶樹木,那一群疏疏落落,名字我卻說不出的熱帶芭蕉類樹木(會是香蕉樹嗎?),隨着火車的行走而急促往後退。我看到樹木後方不遠處是海,路軌應該建在岸邊,沿着海岸線的弧度,火車一直在轉彎。海很大,卻不是一望無際的水平線。我看到海另一端是座龐大的山,山脈連綿,一直延伸到視線範圍外的地方去。

窗外正刮狂風暴雨,天空堆滿厚重雲層,天色黑得像夜晚般,幸好海平線遠處照來的微弱白光,提醒我現在依然還是白天。雨水傾盆,玻璃窗外沒有一處不是濕的。火車前進,玻璃上的雨水被後座成一畫畫的虛線。風很大,除車窗被吹得劇烈抖震,窗外的芭蕉樹木也被吹得歪歪倒倒,樹枝魔爪般亂舞着。樹後海面顏色深沉,此時也捲起了白頭浪。浪大得誇張,泊打岸邊,激起的海水更會飛彈至火車的玻璃窗上。

經歷至此,我的第一反應是,這絕對是夢。我絕不認得這列火車,更不認得火車外的風景地貌,我確信自己從沒來過這地方。窗外景色、這列簡陋的火車、以及車廂裏難民般的乘客,令我推斷到這可能是在某個南洋國家,或是菲律賓,或是馬來西亞,或是印尼。

(待續)

Pizza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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