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問一遍……」大光燈後,只剩下黑色輪廓的重案組探長,精神繃緊地質問:「你們的殺手集團到底有多少人,幕後主腦是誰?」

「探長,抱歉啊,可是我也解釋過好多遍了。」

我邊說邊打呵欠,四十八小時沒吃喝沒睡覺,其疲憊程度可不是說笑:「我們不屬於任何組織或集團,至少我一個不是,跟阿倫.狄龍一樣,我可是個單獨接案子的獨行殺手,由此至終都只是我一個,沒同伴沒搭檔。若你以為我們是古龍小說中的七殺手或諸如此類的怪力亂神詭奇組織,那你可是嚴重的搞錯了。你抓的其餘六名行兇者,我可是從來沒見過,一個都不認識。」

「放屁!」探長怒不可遏,把咖啡潑在我臉上,幸好是冷的:「你們七個人用同一款子彈,同一款狙擊槍,選擇在同一天,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對李大富放槍,行兇手法完全是一模一樣!混蛋,難道你就說這只是巧合嗎?!」

「就是巧合。」

我感嘆一聲,舌頭舔着臉上咖啡:「或者,你也可把它視為一種民族的陋習。」

一扯就是文化質素、封建陋習、民族原罪等問題,聽上去有點誇張,可抱歉,這的確是事實的全部。事情說從頭,大概要扯回五千多年前,伏羲做人女媧補天,或是黃帝大戰蚩尤的傳疑時代,剖析先祖到底留了個怎麼樣的惡毒種子在我們血液裏,以致五千年後的今天,國人總是染上這種陋習,逃不出這種世世代代的厄運——可沒關係,先別扯到那麼遠,就說我的小學時期,大概已經非常足夠。

小學時,我是個沒有讀書天分的孩子,功課做得不好,考試成績也是一塌糊塗。唯一還好是美術,我還記得一次美術課,那位家裏大概是開鞋店的美術老師,居然找來十幾個沒用的空鞋盒,要我們發揮創意,為鞋盒添上色彩,把這個本來已經再沒有用的鞋盒再度注入靈魂。要知道設計師創造鞋盒,它的用途就真的只有放鞋子而已。當不再放鞋子,鞋盒除了可以變為匿藏色情雜誌的地方,就真的再沒其他功效。

當時班上同學大多也是這樣想(除了色情雜誌那部分),隨便用水彩筆在鞋盒表面掃上個紅紅藍藍的,說是一個比較美化的儲物盒子就算了。留意,在他們的作品中,鞋盒經過他們一輪翻新,卻仍然是鞋盒。

而我呢?那時候大概受一部關於釣魚的放學卡通所影響,看着那牌子仍沒撕掉,還寫着特價銀碼的鞋盒,恰似被一通閃電擊在腦袋裏,不知為啥,我居然大發神威的找來一張淺藍色的透明玻璃紙,幾張五顏六色的硬卡紙和幾根魚線,把硬卡紙裁成一尾尾魚的形狀,把魚線穿過「牠們」的尾巴,吊在鞋盒裏面,最後再在表面蓋上玻璃紙——就這樣,我就說鞋盒已經變成了一個魚缸。

從鞋盒變成魚缸,你能想像到那是甚麼樣子的一件作品嗎?不能沒關係,反正當時來說,這魚缸在我們班上造成了一陣哄動,當別的孩子還在鞋盒上掃顏色時,我拿出一個魚缸,裏面還有幾尾簡陋的硬卡魚兒在吊來吊去,那簡直是「創意」二字的最完美示範。

「這位同學,你的魚缸很可愛,這點子可真有創意呢!」

毫無疑問,我贏得美術老師的讚嘆,更贏得全場同學的羨慕目光。正當我以為那次習作的全級最高分會被我蟬聯,誰知到了一個禮拜後,當我們交上鞋盒製成品的時候,在我眼前,在同學手中,再不是一個個僅是掃上了顏色的破盒子。而是每個人的手裏,都拿着一個跟我弄得一模一樣的鞋盒魚缸。

「你們怎麼全都弄這東西啊?!」美術老師皺眉,把上禮拜的事情完全忘記了:「嗯,不太特別呢。」她拿着一個最基本,只掃上了顏色的破盒子,現在已經變成了班裏的異類:「反倒這個蠻有意思的。」

那麼一瞬間,我感到了無辜、委屈,更是一種酸溜溜的背叛感。原來我們從小就知道抄襲的真義——大家互相抄襲,毫無羞恥地完全套取別人心血,把一件成功的事情無止境地翻炒下去直到完全爛掉,兩敗俱傷。從小學美術課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中國人的陋習,是跟風。

(待續)

Pizza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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