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廖老律師搭乘了六個電車站,來到軒尼詩道以北的一條小巷裏。因為沒戴手錶,一路上我要頻頻取出手機來看時間。「別擔心。」似是看穿了我的憂慮,廖老律師沉默一笑:「你我算是同志,這段時間不算你諮詢費。」因為我不確定他謂同志是啥意思,生怕接着下來他正要帶我去某種酒吧,我沒有說話,惟有報以勉強的一個微笑。

結果埋藏在小巷裏的不是酒吧,而是一家床墊專賣店。

「來,我們進去。」廖老律師推門,我緊隨在後。

「咦?廖律師!」

說話是一個紮馬尾頭的中年女人,她甫看到我們便迎了上來:「今天怎麼早來了?」「是的,我給你介紹一個新朋友。」廖老律師手搭我的肩膀上:「這年輕人是我的客戶,游先生。」「太好了!再多一名年輕人,可真是後生可畏呢!」馬尾女人喜道,就像真的見到甚麼值得高興似的。

我還沒弄清這到底是甚麼回事,只好公式回答:「幸會幸會!」

說時我好奇看看周圍,猜測廖老律師帶我來這的真正目的。只見這床墊專賣店跟別的連鎖專賣店沒差,大概七百來呎的面積單位,八成空間都是用來放床墊和枕頭。我看旁邊佇立着的價錢牌,知道從五百塊以內的廉價貨,到過萬元的高品質歐洲手做貨都有,一應俱全。而跟大部分的床墊專賣店一樣,店裏人流不算多,除了我們三個,店內再沒其他人了。

我想也是,有誰會用寶貴的午餐時間來看床墊呢?

「其他人都在樓上。」馬尾女人解釋,說話時頭部就像日本人般微微晃動:「來吧,你們也趕緊上去。」接着,她已急不及待帶路。我回頭看一下廖老律師,他帶笑點了下頭,表情就似在說:「你待會就會明白了。」

老闆娘(我估計她是)帶領我們走上一條旋轉樓梯,作為一家床墊專賣店,一樓店面已算不小,除非這小巷有着銅鑼灣般的瀑布人流,我實在搞不懂為啥要租這麼大舖位。走旋轉樓梯時,這疑問一直在我心裏盤據。直到我在樓梯上繞了整整三百六十度,我方知道背後原因。

二樓的陳設跟一樓類近,同樣店舖大小,同樣放滿了床墊。不同是,這裏的每一張床墊上,都睡了一個人。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嫩,而從身上穿着的衣服來推測,他們來自這城市的不同處,遍布各行各業:我看見有穿着美式快餐店制服的侍應生,也有穿着西裝裙的中環白領;有把黑色帽子小心翼翼放床邊的巡警,也有穿上還繫着白色圍裙的大廚;有穿中學校服的學生哥,也有穿無袖汗衣的退休老人……乍看過去,這裏至少躺了三十個人。

也許是我的中文詞彙貧瘠,明知用「壯觀」二字來形容此番景象是有點奇怪,可霎時之間,我硬是想不出有任何形容詞來描述這躺在面前的三十個男男女女。他們或許沒有共同的職業,難以歸納出明顯的共通點,可此時此刻,這三十條靈魂一致地躺在那張應只是陳列品的床墊上,只做着同一件事情。

睡覺。

「這……」我被眼前的情景嚇住,轉頭去看廖老律師:「這是甚麼一回事?」「殊……」站旁邊的老闆娘,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口形的說道:「別把他們吵聲!」

(待續)

Pizza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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