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書房的櫃子最下方,抽出一疊厚厚的資料,放在客廳的小咖啡桌上。

「這是甚麼?」蘇菲倚靠過來,躺在我的大腿上。

「都是關於國際法和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的資料。大部分從網絡上找來,有些則是中央圖書館裏的影印本。」我輕摸蘇菲的頭髮,繞着她的耳朵輕輕打轉:「我們必須把它們熟讀,才可以進行下一步的計劃。」我感覺到蘇菲的髮質有點乾旱,大概是家裏的護髮乳早已用完,下次經過超級市場,記得要多買兩瓶才成。

她眼皮半蓋,一副沒精打彩的拿起放在最上的資料,那是一幅藍白彩色的航海圖,畫滿海洋等深線,以及普遍遠洋船隻的航行路線。

「我不明白。」她懶洋洋問:「這是香港水域的地圖嗎?」

我苦笑,從她手上取過航海圖。「這是英格蘭東岸的海洋地圖。」我指着海圖中距離海岸線以東大概十公里,被打上兩個交差的地方:「有看到這地方嗎?它叫做『西蘭公國』(Principality of Sealand),是世界上面積最小的一個國家。」

「嗄?」她依舊呆滯,大概是剛剛哭過:「你不是剛說這裏是英格蘭東岸嗎?我還一直以為世界上面積最小的國家是梵蒂岡。」「沒錯,梵蒂岡是世界上面積最小,普遍被世界所承認的獨立國家。可如果從廣義的說法來講,先撇開主權和合法性的觀念,『西蘭』其實才是世界上最小的一個國家,它的領土面積大約只有五百五十平方米,比香港很多豪宅還要小。」「我不感到奇怪」蘇菲說:「反正香港很多豪宅業主都自以為是國王。」

我搖搖頭說:「『西蘭』並不一樣,它比很多土豪的圈地比賽都還要浪漫,這是有夢想和沒有夢想的分別。」我放在航海圖,抽出資料裏的另外兩份文件,是《西蘭公國大事年紀》的黑白影印本,和一幅怒濤堡壘(HMS Fort Rough)的圖片。

蘇菲指着影印本上字迹:「你好認真哦,還做了筆記。」

「那是上手寫的,大概世界上有人跟我有着同樣的想法。」

我頓了一頓:「『西蘭』位於離英格蘭海岸十一公里外的海上堡壘,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的一九四二年,作為『默恩塞爾海洋堡壘計劃』(Maunsell Sea Forts)中眾多堡壘的一個,皇家海軍開始在英格蘭開工建造怒濤堡壘。不過當戰爭結束後,所有的官兵都撤離了堡壘,怒濤堡壘被徹底廢棄。一九六七年九月二日,前英國陸軍少校派迪.羅伊.貝茨(Paddy Roy Bates)佔領了這個無人堡壘,並且根據他自己對於國際法的解釋,聲稱對怒濤塔行使主權,宣稱怒濤塔周圍半徑12海里的水域都是該國的領海。自此,『西蘭公國』便成立了。」

「堡壘?」蘇菲疑問,終於對怒濤堡壘的黑白圖片提起興趣:「這哪裏是堡壘?分明只是一個由爛駁船和鐵皮貨櫃組成的荒廢海上平台,還不如北海的那些鑽油台。」

我對蘇菲的輕蔑態度感到有點不悅,卻沒有表達出來,繼續說下去:「你也千萬別輕視『西蘭』,你知道嘛,『西蘭』在它宣稱的領海範圍內,至少曾一次抵抗過英國戰船的侵犯,那可是明刀明槍的認真戰爭哦!而且在一九七八年,當時的『西蘭首相』亞歷山大教授,趁貝茨上校不在西蘭之機與其他幾名德國、荷蘭公民策動了一次武裝政變,強制接管了怒濤塔,並俘虜了帕迪的兒子米高!你看,雖然它的國土面積細小,但這些奇怪的內政外憂問題,對『西蘭』來說是一樣存在的。事實上,『西蘭政府』擁有自己所修定的憲法、護照、政府通告、貨幣、郵票、政府網頁等,相當認真呢。直到現在,『西蘭』的常住居民至少已經有五人。」

「瘋子!」蘇菲訕笑一聲:「都是一大群的瘋子!」

「可能是吧……」我嘆了一口氣,把資料收拾整齊起來:「可是有一件事很重要,你知道是甚麼嗎?」

蘇菲看着我,搖頭:「甚麼?」

「每一個偉大的理想,剛剛聽起來的時候,都只會是狂想而已。」我從梳化站起來,步回書房裏去。

(待續)

Pizza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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