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天氣轉變的關係,最近我變得很敏感,對日常生活的周邊大小事都感到了興趣。比如說我會開始把天上雲朵的幻想成亞馬遜森林裏的動物形狀,在腦海裏編譜一部關於它們的動畫片;或在上班前計算一下家門前含羞草的葉尖數量,如果是單數的話,代表那天我可能會倒楣;我也曾走進茶餐廳裏只點一杯熱檸檬水然後乾坐六個小時,受盡伙記們的嘲諷與白眼。我這樣做當然不是想討打,我只是要觀察他們的反應與行為,了解廣東髒話的百變與多樣性。你知道人生其實充滿樂趣,只要你願意去看,每天都會有很多人和很多事,能帶給你無窮樂趣與啟示。

關於吞拿魚包的各種迷思,我正是在這時期裏聯想得來。

「十塊。」

麵包店裏的胖女人,熟稔用夾子把麵包放進膠袋裏:「要飲料嗎?」

「嗯哼,不用了。」我從褲後袋取出一張皺巴巴的鈔票。

那是個星期四下午,我請了半天假,懷着大理石般的沉重心情,坐在客廳裏乾嗑着剛買回來的麵包。麵包十元三個,我分別挑選了菠蘿包、吞拿魚包和腸仔包。按着先鹹後甜的品味準則,我當然依循先腸仔、次吞拿魚,菠蘿殿後的次序來進食。問題就出在吞拿魚包身上,正當我嘴巴張開,準備咬一口吞嚥下去的時候,我忽然感到一陣油膩感,口腔粘粘滑滑的,彷彿有種冰冷感覺。我停止咬下去,把吞拿魚包重新拿出,只見在麵包頂端是一顆小小的白色圓點,如兩顆M&M巧克力般的大小。

我頓時明白這是甚麼一回事。

從小到大,我對吞拿魚包的認知都是它裏面的吞拿魚餡料非常好吃,然而麵包上端有一小把綠色香草,和一顆類似沙拉醬、芝士、奶油混合在一起白色的凝固物。這種凝固物淡而無味,往往咬下去就只感到油膩,就像一團滑溜溜的奇怪東西在你舌頭上慢慢融化,感覺惡心。然後舌頭一個不小心,就會把那東西壓到滿口腔都是,彷彿就像在吃飯途中突然拉肚子,看過馬桶裏的稀巴泥,回到餐桌後任誰都會胃口全消。

抱歉,我實在是對這白色東西存在着嚴重偏見,但我也不無有自己理由。理由是,如果它真是沙拉醬、芝士、或奶油,我是半點問題都沒有。這鬼東西卻三不像:既沒有沙拉醬的酸甜,也沒有芝士的飽和濃烈,更沒有奶油的鮮鹹。它就只有油膩,咬下去,是純粹的油膩感。記得我小時候非常痛恨這種白色凝固物,每每要吃吞拿魚包時,都會先把麵包頂端的表皮咬開,小心翼翼含在嘴裏,生怕那東西會沾到我嘴裏,然後緊快把它吐回放麵包的膠袋裏。有好幾遍被雙親發現,他們都會說我浪費食物,硬要我把他們吃回去——要是強行把這白色東西和吞拿魚餡料大口吞下去,那還勉強接受得了。可當整個麵包都已經吃完,要單獨吃下這些白色東西,那實在苦不堪言。

我常會想,這些白色醬料的存在意義是甚麼呢?如果像是椰撻上面那些罐頭櫻桃,那至少還有點綴性質。可在吞拿魚包表面特意擠上這種白色混醬,難道也算是點綴嗎?我不禁懷疑,這是否麵包師傅為了訓練小孩子「先苦後甜」的一種貼心伎倆,或是某個由麵包師傅組成的秘密組織,它們之間的獨有暗號。就像傳聞中威尼斯貢多拉船伕所穿的黑白橫間衣服,其實是意大利黑手黨的標記。

我就這樣的盯着了吞拿魚包半小時,客廳冷清得令我窒息。半小時後,我實在想不透,決定打給任何一個會知道答案的人去尋找謎底。「嘟……嘟……」靜待電話撥通時,我不禁有點緊張,甚至先咳嗽一下來清喉嚨:「嘟……嘟—」

「喂?」

終於,話筒內出現了她的聲音。

(待續)

Pizza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http://www.facebook.com/lostonaredminibus

(逢周六、日見刊)

第一手消息請下載on.cc東網iPhone/iPad/Android/Windows Phone Ap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