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火鍋桌後

馬家強把故事說完,火鍋桌又歸復平靜,剩下麻辣湯底沸騰的聲音。

照常來說,這片刻的發言真空期,該是我和三個豬朋狗友明嘲暗諷,絞盡腦汁去搞笑(或俗語所稱「搞爛gag」)的最佳時刻。那怕說出來的笑話全沒喜劇成分,我們仍會癲狂喪笑,以盡量挖苦馬家強為首要目標。可此刻我們都沒這樣做。原因是我們都看見,馬家強的雙眼裏,居然含着點點淚光。

「哭?為這點事哭!他瘋了?」高佬一臉驚訝,唇語問。

「神經病,快點吃完埋單走吧!」蝦米唇語答,夾起肥牛塞嘴裏。

至於我,因為不知道該做啥,便隨便托腮,裝出一個羅丹《沉思者》的姿勢。從旁看上去,我就像看着桌上半杯酸梅湯,皺眉苦思某些哲學大難題般可笑。事實上,我從杯子的折射光線中看到,馬家強正閉氣仰頭,鼻孔擴張,強忍雙眼水珠依從地心吸力的往下墜——毫無疑問,他真在哭。

大概有一到兩分鐘時間,我們之間都沒再說話,恰巧鄰座一群三姑六婆在討論她們懷疑老公集體北上嫖妓,喧嚷隨水蒸氣飄到我們這桌,氣氛更顯突兀。

直至馬家強突如其來的咳嗽一下,感性地道:「你們知道,我從網絡上的維基百科看到,港鐵旺角站和太子站間的距離還不到四百米,是相距最短的兩個港鐵市區線車站,車程不足一分鐘。可對我人生來說,就在這短短的一分鐘裏,至少帶來了兩個變化……」

馬家強停頓,像是賣關子等待我們去回應,使得鄰桌的嫖妓討論更加大聲。

「啊,是哪兩個變化呢?」我做好心,硬着頭皮問。

「第一,我相信世界上有一見鍾情。」聽到我的話,就像終於聽到導演下cut的演員,馬家強急不及待:「以前我不相信,經過親身經驗卻讓我明白,假如上帝有一台超級電腦,把塵世間的萬千瑣事和人生軌迹計算其中,祂為我鋪陳了這麼多,那天晚上,讓我跟那名女生巧合都乘坐港鐵,巧合都站在對面車廂的那個位置,巧合都往窗外看,巧合看到對方繼而喜歡上對方——這一切一切,都已經超越了巧合,而是上帝在扯紅線,命中注定。」

我很想說甚麼去反駁,他濃重的鼻音卻快讓人受不了:「第二,港鐵不可靠,若不是前班車的延遲,以我的步速,一定能夠趕上那台列車。若真是這樣,可能我現在身邊已坐着一個女朋友了。」

飯局結束後,我們五人在金馬倫道街頭鳥散。天空下起雨,我沿着商店屋簷往前方跑去,打消了跨越彌敦道去等巴士的念頭。

兩分鐘後,當我再次在尖沙咀港鐵站發現八達通已經沒錢,在客戶服戶中心排隊時,站在我前方的人,正是馬家強:「啊,這麼巧,你也坐港鐵啊?」一如所有在飯局上被討論的話題,打從離開火鍋店後,我已把馬家強的遭遇如沒味的口香糖般徹底丟棄。我卻萬萬沒料到,接下來,這故事還有即將發生的下文。而我,更被飾演其中一角。

(待續)

Pizza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逢星期六、日見刊

http://www.facebook.com/lostonaredminibus

第一手消息請下載on.cc東方互動iPhone/iPad/Android/Windows Phone Ap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