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利,你給我起來!」有人拍打我的臉頰,冰冰的:「先別要睡嘛,再告訴我你當的士司機的故事!」我張開雙眼,看見獨眼文正一臉緊張,宛如一台直升機般盤據在我頭上。我伸手把他推開,從地上爬起,不忘打了個懶洋洋的呵欠:「你不要再亂說。我可是一個職業殺手,不是甚麼狗屁的士司機。或者如果你有讀過牛津大詞典,或是彭浩翔的《全職殺手》,你該尊重的稱呼我們為職業刺客。畢竟,我們只為錢而殺人。」

「甚麼啊?你睡之前還不是這樣說的!」獨眼文邊說邊摸着自己左眼的凹洞,聽說他是因為忘記帶眼鏡而誤以為自己眼睛有毛病,竟硬生生把眼球挖了下來:「才兩分鐘之前,你明明說自己是個的士司機,開的是港島區,車牌ND7749,家裏還有你妻子和老媽——」「不,你說的只是我殺的其中一個人。」我揚手把他使開,步往房間角落的飲水機,我的喉嚨有點癢。「我一點都不明白!」獨眼文鍥而不捨:「你剛才……還在說東區走廊上的故事啊,傾盆大雨,警察封路,你不幸載着一個殺手瘋子,以為有機會逃出生天卻被俘擄至律敦治醫院,更被他用計時炸彈威脅,經歷九死一生,你用地氈下的大頭釘把他刺傷,逃了出來,可惜炸彈突然爆炸,燒傷了你的背……」

「喲,你看。」我拿着喝水膠杯,側身指着左邊太陽穴一處疤痕,也是稀巴爛的一個小凹洞:「你說的大頭釘啊,那該死的的士司機就刺在這裏,那時候還真痛死我了!」說罷,我又得意洋洋的繼續喝水,任由獨眼文詫異看着我的大頭針疤痕,嘖嘖稱奇:「太神奇了!那麼……那個的士司機之後怎麼樣啊?他去哪裏啊?」獨眼文眼泛淚光,激動得似是親手觸碰到耶穌十字架疤痕的信徒。

「誰啊,你說是那個的士司機?」我故意賣關子:「哦!那我就不知道了,他不是給警察救了,就是給我的炸彈炸死了吧。反正我就被他的大頭釘刺傷了,困在的士裏被警察生擒。也沒關係了,我不怪那的士大哥,就當是命運吧……」我把喝水膠杯放回,放眼遠眺房子彼端,裝着一個高深莫測的樣子。

好景不常,一個滿頭白髮的皺皮老人刻意走過,向我倆奸笑:「咦?瘋子利又來講殺手故事喇?」他輕拍獨眼文肩膀,一臉責備:「你啊,自己只是缺一隻眼,不是缺整個腦袋嘛!怎麼他說甚麼你就相信甚麼,上次不是聽張姑娘解釋過了嗎?這李大利腦筋有問題,甚麼兩隻鬼住在同一個人身上,常會自己跟自己聊天喇。有時說自己是個殺手,有時又說自己是個開的士的,你怎麼又忘記了?」

「我那時候也忘記了自己沒帶眼鏡,把左眼挖了出來……」獨眼文一臉無辜。

皺皮老人不懷好意的瞪我一眼:「獨眼文,我跟你說哦,下次你要聽故事的話記緊來找我,我會告訴你大清帝國的東西,你知道嘛,我爺爺可是康熙,我姓愛新覺羅,有朝一天總會推翻香港政府,復辟帝制的我告訴你,到時給你來當公公好不好……」我聽着皺皮老人的鬼話連篇,雙手憤怒得緊握拳頭,正要揍他一頓,遠處揚聲器卻傳來「叮——叮——叮——」的悠揚樂韻,是貝多芬的《快樂頌》。我知道我們該住口,因為午餐時間到了。「啊,食飯喇!」皺皮老人大嚷:「真希望今天會有粟米呢!」說罷,他已跟其他院友一同步向飯堂。

趁這空檔,我把獨眼文拉往一旁,竊聲道:「你千萬別聽那老人的話,告訴你啊,我以前開的士的時候,就曾經在葵涌載過那瘋子,說自己是甚麼皇帝——你知道當年就是我把他載進這裏的!」「啊?小利?」獨眼文完全傻眼:「你剛剛不是說自己是當職業殺手的?」「殺手?天啊,獨眼文你看得太多電影了,天底下怎麼會有殺手呢?聽着,我可是開了三十年的士……」就這樣,我邊搭着獨眼文肩膀,邊把東區走廊上的故事又重複一遍。

(全文完)

Pizza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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