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士掉頭,繞往交加里的兩分鐘裏,我和墨鏡男都沒有交談。

車廂中結集着沉鬱空氣。除了從冷氣孔吹噴出來的呼呼寒風,就只聽得自己心跳,以及雙手扭軚時皮膚和塑膠軚盤間的摩擦聲。墨鏡男也許是在沉澱思索,從後視鏡中偷望,只見他墨鏡掛於風衣領口位,雙眼閉合,口中唸唸有詞。

「呯,第一個。呯,第二……」

花了三到四秒我才明白,墨鏡男是在模仿手槍扳機的聲音。只見他右手拇指食指成槍狀,身體時而傾側向旁,時而停頓下來,像是背靠牆壁的姿勢,有時更會毫無先兆地彎腰,橫躺於的士椅子上靜止不動。我知道他就像那些「埋位」前的電影演員,背誦對白之餘,更要「入戲」。

「……呯,第七個。呯,第八。呯呯呯呯,第九、十、十一……卡!沒子彈了。」

「沒子彈」一刻,墨鏡男忽然開眼瞪向前,恰巧與後視鏡中的我四目交投。我連忙迴避,他卻根本沒有留意,輕蔑一笑:「不夠子彈,情況有點兒嚴峻呢。」說罷他用小指頭插進耳朵裏,沒所謂亂掘,拔出屈指亂彈耳垢,我裝看不到。「不成,這醫院搞不好會有上百個警察,全世界都知道我要麻雀館老板,手術床上躺着的不是警察就是假人,莫說外面的人圍成鐵桶,走廊啦、電梯啦、病房啦、甚至廁所通風口,不是機動部隊就是O記……」墨鏡男語意很嚴肅,臉上表情卻非常愉快:「還有我今天沒帶滅聲器,一下槍聲引來過百個差佬,即使有能力混進去,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吧。」

不知幹嘛,我開始覺得他這席話完全是說給我聽。我有點不祥預感。

我吃力裝專心開車,扭軚,踏油門。的士轉進活道,經過聖約瑟小學,距離目的地還不夠二十秒鐘。於我看來,也許二十秒鐘之後,墨鏡男下車,這裏再沒有我的事,我便脫險了。又過了五秒,的士左轉進交加里。我看見前方不夠三十米處,站着已是一大群荷槍實彈的警察,背後由衝鋒車組成的路障閃爍着藍紅光芒。其中一個比較年長的警官看着我的車子,老遠便揮手示意我過去。謝天謝地,我開始倒數……

十秒、九秒、八秒、七秒……

「就像華仔說的:『非常時期,要用非常手段。』」墨鏡男自褲口拔出手槍,槍管上的黑色星花閃閃生輝:「潛入醫院這種事我一個人辦不來,至低限度要有兩個人,至於第二個人呢——不好意思,也就是司機大佬你喇。」

六秒、五秒、四、三……

墨鏡男卻沒有給我繼續算下去的機會,甫他自顧說完,已「喀擦」一聲拉動槍身,舉起,用力抵住我的後腦頸項:「來,把車停了,立刻!」

(待續)

Pizza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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