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鏡男頓了一頓,重新把墨鏡擱在鼻上。我看這男的才三十出頭,樣子尚算端正,假若他肯修個髮、抹點髮蠟、穿件開胸襯衫,星期五晚到蘭桂坊去喝一杯瑪格麗塔,半個小時後還說不定會有女士跟他回家。大好青年就這樣瘋了,嘴上總是掛着殺手刺客甚麼鬼的,實屬可惜。不知怎的,我竟想起蔡楓華。

「對了,司機,你介意我抽煙嗎?」冷不防,墨鏡男再問,後視鏡中他的語氣誠懇,像在徵求我同意。我搖頭,把車窗鉸下點通風,雨點灑進車廂,落在我手背。回頭,他已在吸食尼古丁,嘴巴吐出一朵白雲︰「我其實在戒,也不常抽,大概一個月半包,也都是在完成買賣後獎勵自己。」他自顧自的呢喃着,滿足吸吮着濾嘴,香煙被捲燒殆盡,猶如一朵綻放的花:「喲,雨真的好大。」

我不確定他所指的買賣是甚麼,可如果根據李天命所說「同情地理解」,我猜他大概是指幻想世界裏當殺手的自己,每當殺完一個人,便要抽一根煙的意思,想到這我不禁苦笑,不過這樣也好,就讓他獨個兒繼續幻想下去,免得死纏着我扯談。

就在此時,我看見遠處車龍,驀地出現藍色白色,走馬燈般閃爍着的光暈。

「嗯,差佬終於到啦?」我按動水撥,想看清楚一點。

對,不會有錯,那是兩台攔在馬路中央的警察衝鋒車,只見幾個穿反光衣的警察正冒着大雨,站在馬路中央指揮着甚麼,車龍依然絲毫未動:「反倒還沒見救護車啊,奇怪。」我搖頭,把手背上的雨水抹落褲子:「看怕又是那個傻子亂開車,在雨中滑輪反車甚麼了吧。看這樣子,撞得不輕哦。」言畢我注意到儀錶板上的跳字鐘,下午兩點半,我即伸手往電台頻道:「對了,新聞可能會講。」正當我按動收音機,車廂隨即響起吵耳廣播,緊接發生的事卻快得令我反應不過來。

「雷霆八八一,商業電台,新聞報道—」

「喀—噠!」

廣播瞬間終止,車廂再度回復平靜。我還沒清楚意識,已看到墨鏡男攔在我身旁,伸手把電台按熄:「不,請不要聽。我不喜歡知道關於自己的新聞,尤其在我剛剛做完買賣的時候。因為它們總會把我誤解。」他的聲線冷酷,說罷又躺回後座,安靜把煙抽完。我雖不確定剛剛啥回事,但他突如其來的一下確實把我嚇着了,天曉得這瘋子還會幹些甚麼。

「呵,沒關係,不聽就不聽。我們抽煙。」我邊取香煙擱在唇上,邊裝鎮定,祈求前面車龍快散去,讓我速速放下這瘋子。摸來摸去,就是找不着該死的火機。不,我不要他幫我點火,我不要他幫我點火,我不要他幫我……

「來,我幫你。」墨鏡男再度靠前,為我點火。該死。

「那謝謝喇。」我硬笑,嘗試不跟他有眼神接觸。火舌映在我的臉上,心內不安迅速蔓延。如此近距離的看着他,總覺得他身體向前靠時銀色風衣下拉扯的一團,像籠罩着個甚麼。「司機,其實啊前方並沒有發生意外。」墨鏡男聲音在我耳邊響起,真誠視我作朋友:「沒有救護車是正常的,因為根本沒有傷者。只是因為我剛剛買賣出了點岔子,警察來早了,就把整條東區走廊封了,逐一搜車。」

慢着,不會有錯。銀色風衣下的那物件,那形狀,那顏色……

「我看他們早晚會找到這裏,少不免一場風聲鶴唳。」他說這句時,我的煙也點好了。他從銀色風衣下拔出那柄物件。

我愣住半秒,喉頭因受不了刺激而咳嗽起來,把煙丟落地上。拿着黑色手槍的他喀噤拉機,裂嘴一笑:「別擔心啊,司機大佬,我可是專業的。」近距離看,我見到槍柄上是顆啞黑色的五角星。

(待續)

Pizza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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