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雅芙曾看過一部奇怪的美國電影。

電影中的一對男女在火車上巧遇而相識,發現非常投契,一見如故,決定在維也納共度一天。說也奇怪,皆因那電影沒有既定主線或劇情,純粹是兩人間的不斷對話,閒話家常的聊盡天南地北。而在電影結尾,二人在翌日天亮分開,約定半年後在同一地點再會。跟那個在天橋上過馬路的遊戲一樣,電影是雅芙的第一任男友介紹看的,當他不斷說好看好看的同時,雅芙只覺得那電影過於冗長,日常得就像在看樓下的公園阿伯下棋,或是在便利店看阿嬸收錢。當問及觀後感時,雅芙只能敷衍說:「嗯,算是一部小品吧。」即使,她根本不明白小品是啥意思。

不知何故,那晚在昂船洲大橋底下,雅芙再度想起了這部電影。事隔多年,雅芙很想再看那電影一遍,看看它是否真如自己記憶中般沉悶。也許是現場氣氛的錯誤投射,雅芙居然覺得自己像戲中那名法國女生,力奇就是那個向自己搭訕的法國男生。二人也許沒有浪漫的維也納,卻仍能在天亮前擁有昂船洲,享受彼此的最後時刻。可話到口邊,雅芙卻怎樣都想不起片名。

破曉前的四、五點最難捱,海風增大,空氣驟然冷下幾度,二人迫得靠在一起,以彼此體溫取暖。「已經好久沒試過通頂了。」看到漸漸發魚肚白的天際線,雅芙傻笑起來:「畢業後就再沒試過了吧,以前趕功課常在圖書館打混至天亮。」力奇想了想,安靜問:「那你有試過看日出嗎?」「沒有,每次都是回家時便已經天亮了,從沒親眼看過。」雅芙頓了一頓,即又喜道:「咦?今天不就是我的第一次嗎?」卻見力奇想了想,嘴角帶笑的輕輕反駁:「很遺憾,昂船洲在九龍半島的西面,除非太陽自西邊升起,這裏不會看到日出。」「那實在太可惜了。」雅芙托腮,半點認真地道:「你不能奪去我的第一次。」力奇聽到,只好尷尬沉默:「也不是這樣說……」

直至日出之前,雅芙和力奇聊了好長好長的話,很多都是雞毛蒜皮的日常小雜事,更有些是埋藏在心底裏的長年秘密。坐在昂船洲大橋底下,聽着腳底藍巴勒海峽的浪濤拍打聲,二人時而大笑,時而相對無言。雅芙忽然有種錯誤,二人好像回到剛剛認識,在告士打道天橋上喝星巴克的第一個晚上。然而,當天亮回家後,雅芙竟把這些可以再拍一部文藝片的對話都通通忘卻,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彷彿那天晚上僅是自己幻覺,現實從沒發生過。直到好久之後,每當雅芙想起那黎明前的數小時,她仍會不自覺停下手上工作,若有所思的愣上一陣。

記憶裏依稀留着小綿羊跑在清晨街道上的殘影。雅芙從後抱住力奇,鼻子抽搐,她極力忍住眼底下的淚水,生怕會沾在力奇的衣背上,被他發覺。當他們穿過空無一人的西隧時,她辛苦得再也說不出多餘的話來,只能聽着風聲,想起《墮落天使》中李嘉欣的一段對白:「我已經很久沒有坐過摩托車了,也很久未試過這麼接近一個人了,雖然我知道這條路不是很遠。我知道不久我就會下車。可是,這一分鐘,我覺得好暖。」

她明白,自己再也不會見到力奇了。(待續)

Pizza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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