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搞作：真人表演（2/4）

關於「真人表演」，阿琪首先是從爺爺那邊聽到的。

「琪琪，你知道嘛？這個城市瘋了，徹底瘋了。」這是爺爺最愛說的口頭禪，每當他說時，總會用手輕按阿琪的頭，看著窗外高樓林立的黃昏天際線，雙眼滲透著宛如一只垂死的老灰熊般的無限感傷：「愚昧，膚淺，即食，自傲，同時卻又自卑。這群可鄰的人群啊，活著又有甚麼意義呢，還倒不如死了算。」

「老爸！我跟你說多少遍，別在小孩子面前說這種話！」縱然阿琪聽不懂，媽媽總會如此制止爺爺：「別再在這發放負能量！要是影響琪琪怎麼辨！再過十年琪琪就要去『真人表演』，我可不想在電視上看到她被委派到那種甚麼侍應、清潔工、巴士司機的位置！天啊，可千萬不要！」

然後，就在媽媽忙著把阿琪拉開時，爺爺總會在背後嘟噥：「去他的『真人表演』，那節目剛開始播放時，你還沒有出生呢！」據爺爺說，很久以前，在爸爸和媽媽都還沒有出生的年代，「真人表演」原本只是某個電視台的遊戲比賽節目。「那年代這種節目可多了：American Idol、Pop Idol、X-Factor、American Got Talents、British Got Talents、香港還依樣畫葫蘆的弄個《殘酷一丁》和《超級巨聲》。《真人表演》也只是後知後覺，弄出來跟風的複製品。可琪琪你要記住，這全都是些狗屁不通的節目！

美其名天才表演，選擇樂壇新秀，其實就是想把參加者弄得單薄片面，像是用兩分鐘時間就能概括出參加者的整個人生，歸納成娛樂天才還是搞笑小丑！說是提拔新人，還不如說想尋找樣子長得醜的人，在電視上公然欺凌！

這是何等不健康的意識形態啊，為何人生可以用如此短時間來分辨好劣善惡，值得給世人集體譏笑投票？不夠譁眾取寵就被評判『叮』走，難道這是一種品德，能教人學會謙卑忍耐？說要推動這城市的音樂質素，尋找有才之士——有嗎？告訴我，這種沒有半點人文情措的節目，在流水作業的工廠生產下，有多少個贏家是能夠傳世，五年後還會給人記住？太荒謬！」

每次聽到爺爺說得如斯激動，阿琪就會想起媽媽曾經提過爺爺的成長背景。媽媽說，爺爺年青時是個受過高等大學教育的人，雖在爺爺成長那個年代，物質富裕，受過高等教育已不再是件特別事。

可正因為這原因，當社會上愈是充斥住大量的學士、碩士和博士，他們能夠找到工作的機會就愈是困難。媽媽說，曾經有四年時間，爺爺是連一份正常的工作也找不到，對花了家人龐大金錢和時間的他做成極大心理傷害，久不出戶。

直至爺爺三十歲那年，他在市郊位置租了一小片耕田，當起自給自足的有機農夫，情況才得以好轉。可惜好景不常，當其中一份報社得知爺爺的耕種故事，在某日副刊專欄上大肆報導，那幅拍攝爺爺和他的有機蕃茄的照片，不知是燈光還是角度的緣故，竟把爺爺樣子拍得好像迪士尼卡通《彭彭丁滿歷險記》（Timon & Pumbaa）裡的彭彭。某個網民發現了照片，把它放到了一個網絡論壇上，爺爺的樣子霎時被數十萬個戴著面具的網民恥笑，更連續半年時間，佔據了論壇熱門搜查的第一位置。

一夜間，爺爺的有機農田成了假日城中好去處，人們為的卻不是白菜和蕃茄（更會用腳把它們不慎踩爛），而是為著和爺爺的一種V字手勢合照。就是從那時起，爺爺的口中總是掛著甚麼「愚昧」、「膚淺」、「瘋狂的城市」等詞彙。

然而，就連對世道最悲觀，最為憤世嫉俗的爺爺也不曾想過，數十年以後，也許是城市有增無減的急速發展，這類「以最誇張手法來滿足城市人速食品味」的真人騷節目竟會愈炒愈紅，更被政府用來作為分配公民等級的評估機制。

「瘋了，他們都瘋了……」

就在政府頒布「每個年滿十八歲的少年人，都要參加『真人表演』來進行公眾集體評估」律令的那個下午，看著電視的爺爺喃喃自語道，難以置信。

（待續）

Pizza（逢星期六、日見刊）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http://www.facebook.com/lostonaredminib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