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搞作:種花指南(2/2)

對我這種唸不成大學的人來說,若坐在對面的是另一名舊同學,我必定霎時便皺起雙眉,面露不悅。可那天坐在我對面的人,是張樂。

「原因是我在這方面是有點天賦。你知道,上天給予我們來這裏的機會,也會一併給予我們來這裏的目的,也就是世人說的天賦。就像菜市場的菜販一定會送你兩條葱,是種約定俗成的贈品。」張樂把咖啡喝盡,爽快放下:「而我的天賦,恰巧是種花。」

據張樂說他首次發現自己擁有這種天賦,是大學二年級的情人節。那年,他正跟一個叫做周怡的女孩拍拖。可所謂拍拖,並不是客觀分析所得出的結論,而僅是張樂單方面的一廂情願。對從沒有過任何戀愛經驗的張樂來說,周怡是他世界的全部;可對同時間可以擁有七個男友的周怡來說,張樂僅僅是個負責出來為飯局付款,或是乘車時可以講電話解悶的人,連半個男朋友的邊也沾不上。

猶如大部分電視台的老舊劇情,這種悲劇總是要到男方終為女孩傾家蕩產後,在某次非常偶而的機會,於街上親眼目睹女孩拖着別男人的手才得以發現。那時候,張樂還不算是個很會說話的人,為了力挽狂瀾他與周怡的關係,自以為熟悉周怡性格的他便決定執筆寫字,一夜便寫出一疊長達十八頁A4紙的情信。老實說,在專欄作家仍要三催四請才願意交稿的年代,這實在是件勇氣可嘉的事。可諷刺是,張樂有勇氣去寫信,卻沒勇氣把它攜到周怡面前。

「不成,我到後來才想起,阿怡曾說她是個不愛看字的人。即使是十八行字,她也未必會看。」張樂語氣輕鬆,像是說着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我怕她看後會對我更加生厭。雖然這是件不會發生的事。」

「所以寫了十八頁紙的情信便再沒用了?」我以手托腮。

張樂轉身,看着落地玻璃外的烏結路:「你有聽過達明一派的《那個下午我在舊居燒信》嗎?」我搖頭,自己一向不喜歡聽歌。「我相信那天是我人生的轉捩點,上天特意為我安排了兩項啟示,就像聖經裏上帝為摩西引路的雲柱。我的雲柱,第一項便是達明一派的《那個下午我在舊居燒信》,寫完信的那天,電台不知怎的在不斷地播。是聽了那首歌,我才有衝動想把情信一把火燒掉。」

信紙在鐵盆裏殆滅,彷彿象徵他和周怡的所謂關係終於逝去。我看着張樂,想不出該如何答話,便保持沉默。

「第二項啟示,引領我繼而當園丁的雲柱,則是電視上湊巧在播放的都市閒情,它當天說的正是家居有機種植。我是看了才知道,原來燒信後的灰燼可以當肥料去種植。種出來的花,營養價值也比較高。」

後來他確實拿了那堆灰燼去隨便灑在家裏的盆栽中,沒多久,還真的長出花來,很漂亮。張樂開初沒為意,那盆花卻輾轉被他姑姑看到,大為驚訝。

「她說那盆花十來年從沒開過,問我到底做了些甚麼。從那時候起,我就明白自己天賦是用信灰來種花。為了種出更加美艷的花朵,我必須義無反顧的愛上更多女孩,然後宛如刀割地撕破自己,寫下情信再燒燼。只有這樣,我種的花才可以更漂亮。而確實在不久之後,我所種的蝴蝶蘭得了獎,拿着那為數不少的獎金,我便決定退學了。」張樂頓了一頓,似是苦笑的道:「從阿怡開始,直到現在,我已不知寫了多少封情信,燒過多少的信灰,種過多少盆花,有過多少段感情—抑或,根本不曾有過?」

毛雨停後,我和張樂便離開了咖啡店,在人頭依舊擠擁的烏結路上分開,繼續往原先方向離開。我一直不知道,他那天跟我說的故事,到底真是他一路走來的經驗,還只是他臨時開玩笑出來的劇情?我不知道,猶如擦身而過,於不同軌道上運轉的人造衞星和隕星碎,我之後就再沒見過張樂。

不知道他現在在做甚麼?(全文完)

Pizza(逢周六、日見刊)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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