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微博：黑笑劇場：《咖喱魚蛋》

「傑，你要吃咖喱魚蛋嗎？」在街角小食店買珍珠奶茶時，阿凡看着旁邊咕嘟咕嘟冒煙的大盆咖喱魚蛋，向我問道。

我嘗試告訴自己，這只是一盆該死的咖喱魚蛋，沒啥大不了。可小食店老闆娘此時大勺輕撥，盆子底下的魚蛋都給翻了上來，在黃紅色的咖喱油液中滾動着。我感到一陣惡心。

「不，好恐怖。」我不其然摸了摸脖子背後，搖頭道。

「怪人。」阿凡聳聳肩，逕自向老闆娘要了一串。

雖然我無意把實情告訴阿凡，可經她這輕輕帶起，過去記憶還是猶如打翻了的茶杯般傾瀉而出。在我生命中，並沒有太多食咖喱魚蛋的經驗——那是我第一次吃咖喱魚蛋，也是最後一次。

一九九五年春夏之交，當黎明還是最受歡迎男歌手，曾蔭權剛獲委任為首位華人財政司，全港電話號碼剛統一為八個數字時，我無驚無險的唸完了中五，考完了會考，準備面對接下來的現實。

就在放榜前最後一星期，記不起到底是誰發起，我們班上二十幾名同學相約在屯門蝴蝶灣燒烤，作為各散西東前的最後聚會。說來也奇怪，縱使我們學校是在新界，可跟屯門完全不近，班上也沒同學住那附近，到底幹嘛要挑蝴蝶灣，我到現在還是想不通。

在我們努力接近兩小時，太陽從頭頂滑到水平線旁，卻仍點燃不起燒烤爐時，班上某些人開始發起到附近小食亭買點東西充飢的提議。其實我並沒有說很餓，卻閒得沒事幹，糊裏糊塗跟着大夥兒跑到小食亭去了。

在那，我看到了咖喱魚蛋。

一顆顆猶如彈珠的魚蛋，咕嘟咕嘟滾動在黃紅色的咖喱油液中，盆子冒着白煙，使得附近的空氣分子也充斥了咖喱味道。

大夥兒在買汽水的同時，也公式化地把咖喱魚蛋一併買下。我本來沒有食魚蛋的打算，但看着同學們從小食亭老闆手中接過刺着五顆咖喱魚蛋的竹籤，小口咬着又怕給嗆到的神情，忽然感到好奇，也從口袋掏出硬幣，要了一串咖喱魚蛋。真的，沒騙你。自幼家裏管得很嚴，所有街頭小食均被家人批判為不潔淨的食物，而我也天真地全盤接受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街邊買咖喱魚蛋。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從技術角度來分析，我是在還沒有真正品嘗到咖喱魚蛋的美味就給打住了。在我牙齒還沒咬下，舌頭味蕾還沒感應到咖喱味的那一瞬間，我感到了痛楚，史無前例的疼痛感覺。右手指頭驀然一濕，莫名其妙之際，我竟看到一縷鮮紅色液體，沿着竹籤流到了我的手上。

喉嚨很痛，真的好痛。

然後是旁邊同學的叫囂聲：「天！你幹嘛了？」「快點看，陳傑給刺穿喉嚨了！」「流血了！好恐怖！」「快叫救護車！陳傑刺穿喉嚨了！」

那刻我發覺，原來在你口腔被竹籤撐着，嘴巴無法合上去發出可辨識的聲音，而只能用喉頭乾叫時，聽到別人用力去叫喊你的全名，那感覺真的好超現實。你以為自己可以喊「救命」，卻無法辦得到。

在我給送抵屯門醫院，享受當晚的葡萄糖滴液晚餐前，小食亭的老闆還向我千叮萬囑，千萬不要跟記者說是在她那邊買的咖喱魚蛋。我當然不會說，因為在我出院那時候，我特意舊地重遊，發覺小食亭已經易手了。

然後在躺了醫院一個禮拜後，我放榜了。很合理的一敗塗地。

「傑！」

阿凡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她手上竹籤剩下最後一顆咖喱魚蛋：「你不吃嗎？」

我摸了摸脖子背後的過去，依舊苦笑搖頭。

（全文完）

Pizza（逢周六、日見刊）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熱話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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