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有喜事，設宴送禮屬於人情，彼此間你來我往，其實誰也不吃虧。但如果主人是官員，情況就不同了，官員的人情都是單向的，賓客都知道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但是，因為對方手握生殺予奪的權力，做下屬的想升遷，不能不送；做生意的但求安寧，不能不送；至於那些游走法律邊緣的娛樂場所老闆，若不想被頻繁「檢查」騷擾，更不能不送。說穿了，筵無好筵，席無好席，當官的以權力公開敲詐，賓客身不由己，不得不向權力低頭。

在權力面前，連有頭有臉的人物尚且被迫做違心的事、說違心的話，一般老百姓更不用說了。我筆下的閏土、阿Q、祥林嫂等，全部身不由己，任人宰割，無力抗拒他們的宿命，無法做自己身體和意志的主人。想不到，那些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的人民，其生活狀態跟歷史上的人們並沒有甚麼改變，仍然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甚至在不知不覺之間，被賦予某種角色，例如被代表、被自殺、被就業、被增長、被自願、被幸福、被河蟹……如此等等，每一個「被」字背後，都有一段辛酸的故事，都有一個荒謬的事實，都有一份無奈和痛苦。

不能主宰自己命運

就在聖誕節前夕，山東省發生一宗駭人聽聞的事件，一名中學生因違反校規被罰站，當夜零下十度，滴水成冰，因負責老師外出喝酒忘記這件事，以致孩子凍死在冰天雪地中。悲劇發生後，該校老師滿不在乎地說，孩子「死得很舒坦」。任何人都可以想像到孩子被凍死前的痛苦，但在為人師表的老師嘴中竟然變成舒坦，這不是「被舒坦」又是甚麼呢？

漢字是很神奇的，一個「被」字帶出的暗示與聯想，勝過千言萬語。內地新華網評選年度漢字，共推介二十六個漢字供投票，結果「愛」字得票率最低，「被」字備受網民推崇，當選年度漢字的機會很高。是的，過着「被」式生活的中國人是難以享受「愛」的，你被我被他被，人生不過一場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