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傑,一個普通不已的名字,在Google搜尋能找到數以千計同名人物;附加「藝術」關鍵字,赫然發現他是揚威海外的香港Artist─2013年,他從政府取得$1,000萬經費,伴隨烽煙四起的輿論,在威尼斯雙年展舉行一個名為「你(你)。」的展覽。

本地藝術家李傑,在近日舉行的展覽「你。」表達「嬲」的心情─背後有女工重複洗刀叉的錄像,左方有由數十張A4 紙「砌」成的西裝友,均蘊藏着一種近乎靜默的怒氣。

現場展品
平淡無奇的廚房,物件卻被隨意、突兀地安放其中,是李傑的拿手好戲,用日常來顛覆日常。

看來像褪色的木畫,畫了一隻手,向前溫柔而無力伸展,彷彿想突破畫框,捉住旁邊的汗衣。

這着實讓人想到香港︰夏日,午後,辦公室,沒完沒了的工作……

他說,最「嬲」的時候接近完全安靜,當中蘊藏着一種暴力感。你能從這畫中感受這股憤怒嗎?

威尼斯雙年展作品
在威尼斯雙年展這藝壇盛事,他銳意展出最平淡、低調而日常的作品,像是一種反叛姿態。

展品多來自家居及日常環境,呈現一種晦暗不明的感覺。

過往作品
「手繪布」是他的重要創作,買來白布, 隨心隨意塗畫。由畢業創作至今,既是藝術品,也是送朋友的禮物、枱布、床單與窗簾。

《我不能停止墜入愛河》,2008年他成為了全職藝術家,跟朋友見面多是唱K,發現他們唱歌、表達感情的方式跟商品或MV裏虛構的人物一樣,引發此作。

「那是一場選美,拋媚競艷,我不懂。」在這世界三大藝展之首裏面,他決意做出日常平淡、低調含蓄,像「甚麼都沒說」的作品,骨子裏卻非常反叛顛覆─當你走進香港舉行的延伸展覽「你。」,先看到面目模糊的廚房、桌椅、汗衣、光管……失掉人氣,被布置成褪色的、跟現實脫軌的場景,讓人感到焦慮不安;然後轉個彎,一系列狂「Loop」的錄像裝置,有「叮」爆腸仔、女工狂洗刀叉、重複油指甲的畫面……

「我做的一些作品,有點像強迫症,對不?」他反問,裏頭是香港獨有的晦暗,也是香港獨有的憤怒。

甚麼是全職藝術家?

「你有聽過全職男人、全職女人嗎?哈哈哈……」

讀李傑的過去,你會發現他跟當代「香港藝術家」的背景有九成相似︰1978年出生於香港,2006年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藝術系,畢業後舉行過大量的個展和聯展,2005年開始在世界各地展出作品。後獲賞識,在ARTHK Aike-Dellarco畫廊的Something in my hands展覽獲「藝術世界之未來」大獎,也是香港首位參展Art Basel的藝術家……

不同的是,他很早便懂得賺錢:「因為家庭的狀況吧,我自小就知道要搵錢,做過各類兼職、裝修、玩過樂隊、也賣了一點畫。畢業後,我沒想過是否要當『全職藝術家』,找朝九晚五的工作,放工便鑽進Studio裏,做自己喜歡的事。」問他覺得那幾年是否在「捱世界」?他笑說︰「捱的時候,不覺在捱;回頭看,那時真的有一份Full Time工作,放工不見朋友不去食飯吹水Gathering唱K,睡得很少 。」

說的是2003至2008年,經濟很差,但他還能一邊「搵食」一邊做無人明白的「藝術品」。「我創作了大量手繪布,即買來白布, 隨心隨意塗上各種顏色、線條及圖案;有時小如手帕,大的可以掛牆。為甚麼?那就像寫日記一樣,你會問自己為甚麼寫嗎?」

手繪布 對抗高速生活

盯着他的「手繪布」,有方格、橫線、斜紋……乍看就像你我他家中的舊枱布、床單與窗簾 。

「我的創作,來自日常生活。我不懂得吸睛的、誇大的東西,在日常創作如是,在威尼斯雙年展如是。」聽他說着,忽爾想到這一幕─他坐在大大小小的白布裏頭;Studio的時鐘「嘀嗒嘀嗒」響着,心情不好,下了一筆灰藍。完成上色,待乾,他蹲下來,在盤子裏反覆揉洗着布料,默默地看顏料祛落褪色……這恍如一次沉思冥想,一種宗教儀式,一種對 「港式生活」的對抗。

「高效率、專業化、規範化?我質疑,而這正是香港的生活。」2003年SARS,他住在疫症戰場、即威爾斯親王醫院對面,出門回家死氣沉沉,加上人人帶口罩,自我隔離。溝通,像斷了弦的線,他的朋友提議︰「我們應該去野餐。」於是,他隨手拿了兩幅手繪布,鋪在沙灘上,興之所至再拍Snapshot─照片中有生命麵包、水果,還有一隻向前伸展、彷彿想捉住甚麼的手。

回家,李傑凝視着這一張照片,還有布上點點污漬,有了頓悟。「我看着它,無言,就是它了。」他緩緩說起這幅甚為重要的作品名字─《星期天下午︰與友人和手繪布於西貢榕樹澳野餐》,眼裏是昔日的快樂。「按下快門,根本沒想這是作品;反而是拍了照,才恍然發現。」

沒有煙的反叛創作

直至2008年期間,他畫下了無數的手繪布,做展覽、送朋友的,收藏在家。其中在2007年,他在Para/Site藝術空間創作了《一些有關美好生活的提議》,整個空間是一個酒吧咖啡店,觀眾街坊走進來,看看手繪布成了牆上裝飾和枱布,還有一些關於他跟朋友的生活照,喝啤酒……根本不知道那是藝術品。

李傑自言是煙鏟,但那時候剛開始室內禁煙。禁煙的日子,也讓他創作了《抓桌面》。「室內禁煙之始,我常在茶餐廳的椅桌旁,隨意的抓着。後來索性在Studio做了一張很美的枱,有時間便用手指抓……花了五、六年,木枱差不多被抓出洞來。我便拍了照,寄了給300多個朋友。」

「你。」是曖昧也是憤怒

2008年,他忽然覺得夠了,畫布減產;眼看着威尼斯雙年展與這次的展覽作品,還能找到手繪布的精神與靈魂─由日常出發,反動,繼而顛覆。

「『你。』很肯定的,像一個罵人的姿態。我要在香港談這裏的議題。」踏入牛棚藝術村展場,先看到從威尼斯雙年展移師香港的展品,場內左邊是一組組平淡得像「看了一眼會忘掉」的家居布置─在廚房的洗手槽及廚櫃旁,隨意放置着杯子、筲箕,看來又有點突兀;櫃旁是淡粉色的兩幅木畫,寫着「Johnny」一名字。「有點像回家,伴侶消失了的廚房,對不?Johnny是我常用的,不知為何很喜歡。」他笑說。

角落有兩幅木畫,前者寫着「throw away the keys」,後者是一隻手,擺出像潤手霜廣告的姿態,畫和字都像快要褪色,甚至溶化在粉色背景裏。畫旁是一件墨綠的汗衣。「這就像快要觸到,又觸不到。」經過這些曖昧不明的場景,穿過用黑膠袋鋪展的牆壁,來到右邊,是一幅又一幅關於「嬲」的風景─有電視機放映「叮」爆腸仔的畫面,無聲。牆壁兩邊播放不安影像,前方是上海女工機械式地洗刀叉的畫面,只見她的後腦兒,佔了畫面五分之四,然後刀叉「嘣」、「嘣」的一聲掉進盤子裏;後方是巨大的雙手,被重複地塗上指甲油 。

「我要跟香港保持一點距離」

畫面重複地Loop,很安靜,沒甚麼聲音。「最『嬲』的狀態,是接近完全安靜的一種默然。」他在一幅黃色掛畫前說着,畫中女子默然低頭,卻有殺氣。「在香港,好『嬲』。每次看新聞,會發脾氣,踢椅子,甚至想把整部電視機摔在地上。生活的問題,總能解決,但現在的政治問題,像改變不到的。」

他15歲開始遊行,由六四,到曾蔭權說「我代表香港人」,至現在政府的一舉一動,都讓他無名火起。「嬲到想殺人,由新聞、工作、回憶、生活方式、住的地方 ……建築物話拆就拆,回憶像一文不值。」

憤怒,讓他無法安靜,並在數年前把工作室遷到台北。「在香港,我住在郊區,環境清幽,卻從來沒覺得安靜過。我想,我要跟香港保持一點距離。」

李傑─「你。」

日期︰即日至4月13日 (周一休息)

時間︰11:00am-7:00pm

地點︰牛棚藝術村(土瓜灣馬頭角道63號)

查詢︰www.westkowloon.hk/you

About 李傑

香港出生,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藝術系並接受繪畫訓練,曾專注「手繪布」創作,後來多使用不同的媒介創作,並融入到公共空間中,形成一種稀疏、曖昧但又親密的場景。近來展覽包括上海民生現代美術館的「每一口氣。」(2012)、北京觀心亭的「M之屋」(2012)、溫哥華Western Front的「亨利 (你曾經這麼低落過嗎?)」(2011)。其作品被世界各地多所知名美術館和重要藏家所收藏。

網站︰www.lee-kit.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