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中拾遺:注意

年紀大了,才會開始注意街上的老人。年輕人走在街上,注意的都是年紀相近的人,只會仔細打量異性,很少會仔細打量老人,然而當你也漸漸成為老人的時候,你卻會開始在意街上其他老人,從他們身上預視自己的將來了。

有人聽了忍不住連連點頭。他說對啊,以往也沒怎麼留意街上髮線上移的男人,但當自己踏入中年,某天洗完頭髮驚覺鏡裏的自己髮線原來已經不再跟記憶裏年輕的那個自己相同,兩邊漸見稀薄,就開始忍不住偷偷打量身邊年紀相若的男人的髮線,比較一下究竟自己的情況算是樂觀還是嚴峻,後來甚至變成跟客戶同事見面,一握手,坐下來已經不是直視對方的雙眼,而是額角的髮線了……

當你開始在意自己的髮線,你才會注意別人的髮線。你還沒在意的事情,你根本就不會特別注意,印象裏也不太覺得它們存在,就像有女生跟我說,自從她產後大腿後方多了橘皮紋後,她就很在意,四處留意街上其他女人的大腿後方是否也一樣有着這些討厭的紋理,某天她目送妹妹離開,驚覺還沒生孩子的她身上也有着同樣的橘皮紋而驚叫起來,妹妹回頭白了她一眼說,有甚麼好奇怪的?前幾年已經有了,可是女生多次回憶姐妹倆一起旅行游泳的記憶,卻完全沒有任何相符的印象……

不在意,只是不注意,卻不代表它們不存在。對於我們暗自在意的事情,不管別人有意還是無意的注意,都會令我們很介意。

王貽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