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中拾遺:囚徒

監獄裏的囚犯唯一的寄託就是囚室裏他們頭上的那扇小窗。那是寄託,也是希望,他們總是仰望這透着光芒的小小方格期待想望,以為窗外就是救贖和幸福。當我們戀愛了,不管我們身處哪裏,我們都成了囚徒。

就算我們身處異地,不管是開闊的郊外還是寬廣的商場,我們都只會低頭盯着手機,看着這透光的小小方格期待想望,等待回覆,幻想回味──能讓我們得到幸福與救贖的那個人,唯一的那一個,就在這教人窒息同時讓人獲得唯一喘息的小小窗口裏,我們等他上線,等他電郵,等他的Message,哪怕只是簡單的一句回覆問候,甚至只是一個曖昧不明的顏文字,都足以讓我們重新有了在無期徒刑裏繼續守候下去的動力。

囚犯是犯了罪犯了法才被迫囚禁,然而愛情的囚徒卻不一定犯法犯罪,而他們也大多是自囚自困、自虐自溺的慣犯。他們明知喜歡一個人會讓自己從此被囚,不再自由,快樂哀傷皆被他人取決牽動,仍然心甘情願,只因他們像上了癮般認為,被囚禁的時候苦中偶爾的那一口甜,比起平日自由時候的甜,甜多了。監獄囚禁的只是囚犯的身體,而他們的心靈是自由的;然而手機囚禁的卻是我們的心靈,我們原本完整的一顆心因愛情而被鎖起,再也難以開心,即使身體如何自由,也無法自主了。

寂寞夜深,城市裏每扇發光窗戶裏都有一個囚徒,低頭盯着另一個更小的發光窗戶,瞇起被光芒刺得酸楚的雙眼,偷偷的,一再嘆氣。

王貽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