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中拾遺:自己

撇開連自己都發現自己不再自己的情況不談,就算是自以為最堅持自己、從小就認識的那個自己至今仍然沒有扭曲沒有改變的人,其實,也有可能不知道,如今你口中的那個自己,很可能,跟十年前你口中的那個自己,已經不再相同。

有沒有試過像我這樣的情況?重遇多年沒見,曾經走得很近的友伴,對方重提當年點滴,只是他告訴你的那句對白,你當時的反應行為,你卻竟然覺得陌生,甚至有點難以置信─當年我真的講過這樣的話麼?那時候我竟然做過如此過分、如此不像我的事情,我卻可以一直毫無記憶?

所謂自己,其實並不如我們所以為那樣,是個永恒牢固的概念。我們以為一直沒有改變的自己只是那個形狀沒有改變的容器,然而裏面盛載的液體,多年來卻一直有沉澱有凝固。或者我們可以把自己當做一個類似地球的東西,比較重要的性格與素質就是最裏面的內核,這些東西的確不容易改變,然而地心以外那幾層,尤其是比較接近地幔的外表部分,這一層自我卻容易隨年月變化。我們以為自己沒有變,只因我們只盯着內核判斷,然而內核沒變,卻不代表整個自己也一樣沒變。沒有真正永遠不變的自己,完全不變也不一定是好事,有時候不過是食古不化。只要最重要的內核沒有被世情扭曲,而改變的部分也是變好不是變壞,我們其實並沒有被這個世界打敗,也不必為了變與不變而感到回不了去的煩惱。

王貽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