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蘭×細杰存異不求同

對談形式的人物專訪，有趣但冒險，人物、話題、角度設定固然重要，就是人物個性也要拿捏恰當，否則言語無味，鴉雀無聲，又或火花四起，嬲到拍枱走人……

或許是我想得太多，兩位新進漫畫家：細杰與李香蘭，互不相識，風格迥異：論畫風，一個圓潤得意，一個古怪醜樣；論筆觸，一個荒謬，一個紀實。但風格與筆觸只是形式，對身邊人事的觀察，並借筆下港人故事尋找生活趣味的要旨，卻是殊途同歸。

由創作談到保育，二人立場不同卻絕非對抗，因為他們目的非為「求同」，而是「存異」，這才是和諧的定義，很《天與地》？不，這當真是香港最核心的核心價值。

對於李香蘭，大家應不陌生，她數年前寫的《上．下禾輋》，記載她在下禾輋村的成長點滴，她曾這樣形容自己的畫風：「被畫的人叫救命，圍觀的人就捧腹大笑。」的確，她筆下的人物很醜卻很溫柔，能被她畫，是一種幸福；以筆名「細杰」出道的Frankie，正職是建築設計師，中途出家畫漫畫，由「門」字所啟發，創作12個角色，號稱「十二門徒」，於網上連載並輯錄成《十二門徒之最後的打冷》，那些近在咫尺的小故事，港人不無共鳴。

港人港事，是二人作品的起點；紀實則是李香蘭的表現手法，事隔3年她再出書《尋人啟事》，繼續以紀實形式把尋常百姓的故事記錄下來，當中有晨早清理狗屎的掃地伯伯、《城市論壇》舉手無人理的宅男、經歷日治時期的婆婆在廈門目睹UFO……她只想告訴大家，每個人都是獨特的：「我不用刻意尋找人物，我揀了你，你已經是一個獨特的故事，不同階層的人都有自己的觀點，這才是香港的故事。」她畫畫愛捕捉人物當中具觸感的特徵，例如宅男的汗毛、阿伯激動時青筋盡現等，「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沙田公園黃色帳篷內跳舞的伯伯，他們很奔放，盡情發揮，仲拉埋我一起玩，跟平日聽到獨居長者那種消極感覺截然不同，令我好感動，我想講：不要太快定義某些人，應先參與、觀察及思考，才表達意見。」

現實+荒謬 笑點起源

對比李香蘭的紀實，沒有學過畫畫的細杰則憑想像創造「十二門徒」，人物性格特徵，有自己也有港人的影子：「我畫漫畫有3個方向，第一是好笑，至少自己覺得好笑；第二是要有共鳴，我的對象是香港人，想講大家都關心的事；第三就

是無時間性，曾想過偏向政治漫畫，但始終不是我杯茶，我反而想作品在10年後、甚至到我個仔那一代都識笑。」其中熊師奶一角更是典型的港產人物，細杰以玩湯馬斯全旋演繹她死都不拿八達通「嘟」的片段，荒謬得有趣，「香港人很忙碌，覺得這些事理所當然，就好像黃子華說的人生三大矛盾：『係咁啦！好出奇呀？犯法呀？』在我眼中是好點子，我便將事情荒謬化，這是我的表現手法，但起點是我對身邊事物的觀察。」

二人畫風迥異，一度擔心對談訪問會「對話不對味」，但想不到他倆很快投入，且對大家的作品有一番見解。李香蘭邊速畫細杰人像邊說：「他剛跟我說：『你讓作品自己說話』，我比較誠實地發掘人物故事，沒多加判斷，但沒幾個人能這樣講得出來，他說得很有趣：『你自己匿埋咗！』」細杰在「被畫」情況下，邊要求李香蘭「畫多啲頭髮」，又邊說：「我覺得有趣的是，她以Project形式創作，漫畫不是她的目的，只是一個媒介，雖然我們的風格與表現形式不同，但最後說的都是『人性』，這題目沒有時間性，大家都講人，她描寫社會不同階層的人，而我則比較抽象，抽出一個人物點子來嘲笑荒謬化。」李香蘭搭道：「他很有生活趣味，像剛才說的八達通事件，香港人見到會覺得很白癡，但對他來說卻是創作靈感，在腦海轉換成有趣畫面，這就是我們如何在擠迫城市中尋找生活樂趣，原來我們都能苦中作樂，哈哈！所以創作人好少甩頭髮！」結果她畫了有一頭濃密秀髮的細杰。

舊物新事 保育大和諧

漫畫家身份外，二人有着疑似對比的身份：一個是建築設計師，一個是土生土長的新界鄉村居民。在發展與保育的道路上，是否必然對抗？誰料結局卻是更大的和諧。細杰從建築角度分析：「社會跟人都走向單一化，要保育就要盡力保持多樣性，建築物跟人一樣，應有不同性格。但現在香港保育不是這回事，你合埋眼由屋村A走去屋村B，其實沒分別。我比較抽象，所關心的不是一磚一瓦應否保留，而是城市應有舊也有新，若將舊東西拆掉而換上一式一樣的新東西，就好有問題！」此時李香蘭說：「你一點都不抽象，你應該參與那些（保育）小組！」對她來說，如何理解「發展」是很重要，「甚麼叫發展？不是你建新東西，就代表向前行，這個概念完全錯了，曾有記者問：『你們常常懷舊，怎樣向前行？』我認為，第一，今日是新，明天便舊，時間問題而已；第二，為何一定要向前行？若看不清楚前路，停下來望清楚再前進，不就行了嗎？只要知道自己的位置，再向前行，每一步都穩健得多！」

尋找抖氣位 博君一笑

話題看似嚴肅，但二人的畫作絕不沉重，反而讓人有種找到「抖氣位」的感覺，李香蘭的畫帶來溫暖，細杰的畫則引你微笑，李香蘭笑說：「睇咗可以回春！」細杰忽然說：「我可不可以老土點，有一句話：You don't stop laughing because you grow old. You grow old because you stop laughing（不是因為你變老而不再笑，而是因為你不再笑所以你變老），漫畫有趣的地方是抽離，人物永遠長不大，永遠着同一件衫，當你追看時，很容易便紓緩了壓力，就算別人不覺好笑，我自己都要笑。」李香蘭也認同透過創作令自己開心很重要：「藝術其中一個條件，是紓緩自己情緒，無論開心與否，都可在創作過程中釋放出來，同時令你更客觀地審視事情，懂得體諒，自己亦不會那麼生氣。」或許存異只是幌子，快樂才是大同。

About細杰

2002年中大建築系畢業，建築設計師，主要參與香港、東南亞及南非等機場、車站建築物設計。閒時愛想像，創造出網上連載漫畫《十二門徒》，以及「邊個嗌外賣？」遊戲卡。今年書展首度出書《十二門徒之最後的打冷》。

About李香蘭

曾於理大修讀設計課程，後畢業於城大創意媒體學系，主修電影，喜歡畫畫。從小在沙田下禾輋村長大，其首部作品《上．下禾輋》記錄鄉村生活點滴。今年書展推出新書《尋人啟事》，延續其奔放畫風，帶領大家尋找香港怪人、奇人及邊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