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中拾遺：無一字可增減

有人問，如何才是最完美的作品？

我說，當你修改作品直至你認為無一字再可增減的時候，就是你認為作品最完美的時候。

很多作家每次寫作都習慣先重新閱讀並修飾之前寫過的部分，如此一邊除草一邊接續，順着開展新的段落，能夠讓文氣延續，也能減少節奏與氣韻的跌宕。其實寫作最困難並不是你在空白的稿紙或者螢幕上填滿字句，而是如何在你已經完成，認為已經很完美很出色的初稿上再作增刪，這才是最考工夫的。

要是你已經成功克服了這階段，你便會進入下一境界。起先你覺得加很困難，覺得已經沒甚麼可以再令它Add Value了，然而別自滿也別天真，因為用《龍珠》體系的比喻來說，這不過是變身成超級撒雅人1的狀態，只是初窺堂奧，離真正強大還很遠；增的下一境界是刪，至此你煩惱的已經不是該加甚麼，而是不該加甚麼，如何才能狠下心腸刪去你認為其實很好的部分─海明威也曾說過，測試一本書好不好，端看你能拋棄多少好東西。

刪比增難，捨比得難，故能捨才有得，很多摘葉飛花皆能傷人的大師為甚麼文字簡淡清通卻雋永動人、意蘊無窮，就是因為他們呈現出來的是已經捨盡，再無一字可刪的精品。某日，海明威兒子把他寫好的故事給父親幫忙修改，豈料父親最後只改了一個字。兒子問其故，海明威淡然說：「如果改對了字，即使只是一個字，已是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