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中拾遺：記性不好

年輕時候以記性好著名，孩提時候連躺在嬰兒床上看到頭上吊着的逗嬰吊飾都記得一清二楚，小時候聽過的廣告歌以至標語過目不忘，連自己都忍不住沾沾自喜。30歲後記憶力大不如前，甚至手機以拼音輸入法按得太多，回到家對着鍵盤竟也可以忘了倉頡碼怎麼打，太少用的字有時候得凝神默想才能辛苦想起，打字時一個詞語常常前後倒轉……我忍不住想，噢，還未老花，自己卻終於來到這一天了。

聰明不可恃，記心更不可恃。年歲漸長，記心好的人恐怕只能變成記仇的人，別人的恩惠記得不很牢固，自己欠人家的卻更風過了無痕，連自己有意無意得罪人家，作過的惡被別人提起時都竟然可以瞠目結舌，完全忘記原來曾經有過這樣的一個自己……

可細想這其實並沒甚麼大不了。我們總是牢記自己寄出了而別人卻沒有回覆的電郵，卻很少記得別人寄來而自己卻沒有回覆的電郵，到別人忍不住提起，我們才恍然大悟，原來最後收到電郵卻沒有再回覆的Terminator是我自己而不是你嗎？我還一直以為……誰說記憶衰退是壞事呢，一個記性太好的人，只會像波赫士筆下那個《博聞強記的富內斯》一樣，因為記性太好而無法入眠，最後要不因為負荷不了而瘋掉，要不就淹死在過於繁瑣的回憶裏。

要活下去，就別再自恃記性好，得學懂遺忘，選擇性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