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中拾遺:我們都是書

路中拾遺:我們都是書

亨利.米勒在自傳性閱讀筆記《我生命中的書》除大方提及生命裏影響自己甚深的那些書外,還把生命裏不同時期遇到的、對他有過各種薰陶啟發的男男女女,稱為活生生的書,可供接觸與閱讀,也讓他獲益良多。

這是很美麗的比喻,教我想起杜魯福在《華氏451度》,為了抵抗極權社會的思想箝制,逃到荒野生活的那些人,每個人都負責背誦一本書,讓思想不致失傳。那些人從此沒了自己的名字,都以書名命名。他叫《馬克白》,她是《卡拉馬佐夫兄弟》,你來,他就會把故事從頭到尾告訴你。

這是個很美麗的意象,同時,也是個過時的比喻。

要是亨利或者杜魯福還在生,也許他會驚覺,怎麼如今街上那些人,不管男女,都已經不再是一本可供細味的書。

他們有的只是一本即期雜誌,沒有內容,只是一疊活動的Catalog;有些人只是一份釘起來的宣傳單張,有些人則是內容貧乏,帶着雙重標準的道德觀批判他人的八卦雜誌;有些只是翻版下載、沒頭沒尾的火星文拼貼,或偽托虛構的潮文。

他們或會訝異於為甚麼自己離世後這短短幾十年間,書籍會消失得這麼快,所有人會變得這麼貧乏,這麼不堪深究細讀。你想接觸誰,看看有甚麼能夠啟發你、教導你,卻被裏面的垃圾資訊弄得頭暈眼花,搞不好甚至感染到病毒,連自己努力保存的那些書頁,都變成亂碼。

好了,當你成了一本無字天書,你又會為自己僅餘的書的外殼而自驕自矜,以為自己很神。

王貽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