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我這陣子耳朵對上兩邊頭殼多了很多白髮，着我染回黑色。我說這是有用過腦袋的最佳證明啊。這陣子趕着應付書展推出的新作，披星戴月，每天寫十多個小時，腦袋不累才怪呢。不過也足以證實我的作品，一字一句，都是動過腦筋的吧。

上一次突然生出大撮白髮，大概是兩、三年前了。那次也記在專欄裏，後來訪問林夕，他就掀我的頭髮問我白頭髮在哪裏，跟我鬥多。我不知道這次的突發性白髮潮是否也標誌着甚麼，我只是愈來愈容易感受到，當你真的在動腦筋的時候，譬如說是思索合適的詞彙，或者為靈光一閃的情節興奮感動的時候，我是真的確切感受到兩邊腦袋都有大量血液泵動，像魚的腮幫子那樣噗噗搏動，彷彿心臟的位置由胸口移了上去似的。

後來在醫院探望朋友剛出生的兒子，方發現原來剛出生沒多久的嬰兒，他們的頭蓋骨還沒堅硬完全，嬰孩熟睡的時候、發夢的時候、思考的時候，你都能夠清楚看到他們小頭裏綿軟的腦瓜正在噗噗泵動，幾乎就能透視到他們腦裏想起的，究竟是玩具、媽媽還是關於藍天白雲的夢。身邊人知道後就不斷央求我把頭髮剃光，因為她很想看看我一邊專注寫作腦瓜一邊伸縮擴張的有趣搏動，把我當作超齡怪嬰看待。

我說創作跟情感有關，本該是右腦的事，為甚麼我的白髮不光長在右邊，而是兩邊都一樣多呢？莫非我的煩惱只有一半來自寫作，卻有更要命的一半，來自窒礙難行的生活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