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下午我一個人坐在牛肉飯專門店裏啃小號的特價雞飯。因為旁邊那個卡位的梳化上有一窪水漬，而且梳化已經給百無聊賴的誰﹙或者無數無聊人合力﹚翻爛，露出裏面潰爛肉膏似的海綿與乳膠，而我暗忖，這切口部分想必也會很尖銳吧，我就曾經在炎熱的夏天沾沾自喜一股腦兒坐在某茶餐廳的卡位內以為檢到寶，卻不慎被梳化的割口割傷大腿內側而忿恨至今，故此，今番再遇同樣陷阱，就很有經驗地坐到旁邊膠椅上，靜靜地讀小說啃飯了。

誰知五分鐘不到，就有一名小孩，遠遠站在門口，已經指着我旁邊的唯一卡位大叫，媽！有卡位啊！這名只有四、五歲不到的眼鏡小孩，像極了獵人狩獵時帶在身邊的獵犬，一嗅到前方有輕易撲殺的兔子，就立即比他兄長更早一步張聲狂吠，然後貪急領功似的，繞過九曲十三彎的桌椅，往卡位撲殺過去，期間還以滾球一樣的狡黠撞開了意圖跟他搶佔地盤的中年婦人。就在孩子幾乎成功坐上卡位，耀武揚威地回頭望向兄長與母親時，他的母親瞄了瞄卡位一眼，老練地發覺了這唯一剩下的卡位果然就有着致命性的缺陷，就倨傲地拉起兄長，坐到遠處較少人的膠椅上，自行走到櫃位前點餐了。在幾乎叼到肥肉又要硬生生收勢吐出的這孩子，表情的悻悻然與怨憤，是我看過所有孩童所能有的悻然怨恨的總和。大概是家庭教育吧，是怎樣的長年培訓，才能讓一個孩子為求取悅母親一見卡位就撲？坐在卡位真有那麼與別不同嗎？為甚麼大部分人都像這孩子一樣，看到卡位就瘋狂？我其實真的不了解。只是晚上跟友伴吃飯，新開張的吉列豬排店人頭湧湧。等了好久，也只有門口兩張無數人盯着、進出悠轉的桌子。

侍應一再問我要不要坐，我盯着裏面的一排卡位，堅決而淒然地捺着飢餓，搖頭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