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1/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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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中拾遺:痛楚轉移

他曾經在斑馬線前收到女友的來電,突然說我們不如分手吧,然後掛線,人間蒸發。從此,他每次站在斑馬線前,人群從他身邊擦過,他就怵然而驚,害怕褲袋裏的電話突然響起,又有甚麼毫無徵兆的災禍會降臨到他的身上。

好一段日子,他都無法一個人上街,出入盡量用計程車代步,因為,一站在斑馬線前,就會喚起他的傷痛回憶。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荷塔.慕勒曾經被羅馬尼亞特務監視與迫害。有天特務突然來到她的家,找她問話,不發一言,逕自走進廚房,把椅子從廚房拖到客廳,坐在她面前。

她不敢正眼看這個特務,從頭到尾只把目光聚焦在桌上剛買來不久的一盆小花上。她只敢把世界維持在眼前如此細小柔美的盆栽上,才能讓自己熬過如此驚心動魄的時刻。

後來,她一看到花,都會聯想起迫害與特務。她幾乎無法呼吸。好一段日子,她的視線裏,連一朵花都不能存在。

我們都是如此倚賴、如此脆弱的生物。我們無法正面面對傷害與痛楚,因此,我們的迴路裏有這樣的一種自我保護與轉移功能,把痛苦的回憶壓縮、連結到眼前某個可望可即的事物當中,藉以減輕當下的焦慮與痛苦。聰明而習慣受傷的人,自然學懂把痛苦的回憶以不常見的事物來盛載,因為重遇的機會較少,喚起記憶的機會也較少。把傷痛跟日常生活極少遇到的東西連結起來,像把斷肢縛在風箏或者氫氣球上,任它飄遠,最好就這樣不要回來。

王貽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