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李漢,叫我李伯!」

禿頭老人自稱在1969到74年期間駐守蓮麻坑山上的麥景陶碉堡,五年光陰,算是比我所待的時間晚好幾年,也比東叔和富哥那夜「鬼兵事件」晚。理論上我算他前輩,從他這裏應該可以摸出我離開之後,麥景陶到底變啥樣子了。

我問他有否在蓮麻坑見到任何解釋不了的異事。他搖頭:「我待那幾年,最常會做的就是殺豬!」

我明白他啥意思,沙頭角這一帶的山嶺常有野豬出沒,當年更甚,野豬撞傷人很常見,最要命是我和東叔他們都喜歡在碉堡後方種一片小田自得其樂,野豬出沒總會把農地踩個稀巴爛。為阻止,當時我們都會在山上布下陷阱,當然,我這種陷阱時而捉豬,時而也捉人。「我待的那幾年,『篤卒』的人多了。」李伯說:「我們每晚都要到邊線上去巡。」廣東一帶多稱偷渡「篤卒」,因為無論成功與否,都像棋盤上的卒子般一去不返。逃港潮在七十年代步入高峰期,在我離開之後麥景陶忙得不可開交,這也算正常。我問李伯有否聽說過「新秩序廣播電台」,他只搖頭說從沒聽過。

如果李伯所言非虛,也許打從「鬼兵事件」之後,數字電台就再沒出現過。這箇中原由到底是甚麼?

李伯得悉我和巧雪要上麥景陶,起初是百般阻撓,說前陣子狂風大雨使得山泥傾瀉,上山的路很難走。可能他見我態度堅決,沒法阻止便說會走另一條路上山,自薦帶路上山。

「退役後,我跟兒子搬出了九龍。」路上,走在前方的李伯道出他留守蓮麻坑的原由:「現在連孫子都長大了,整家移民加拿大,就剩我一個。討厭城市裏的吵吵鬧鬧,所以搬回來這邊住,反正香港沒開發的地區也沒多少個了。」

我們仨很快就爬上山頂,逃離峽中密林來到比較空曠的位置。我環視四周,對照着我腦海中的記憶畫面。

是這裏了沒錯,縱然遠處北方深圳已建成了怪獸般的摩天大樓,這片山頭,一陣風吹過來有點腥臭的草的味道,仍然是六十多年前的那種。

「就在那。」李伯伸手一指。

只見在山坡的另一邊,一棟被鐵絲網包着,外牆呈灰綠顏色的混凝土建築物,正佇立山峰之上,傲視着山腳下的深圳河以北。經過年月的洗禮,這兩層樓高的建築物並沒有多大的改變,閉上眼,我還彷彿回到了英殖葛量洪年代。

巧雪看着遠處的碉堡:「爺爺,那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了嗎?」我點頭,望向屬於自己的過去,突然覺感動。六十年相隔,我又來到這片山坡之上。

麥景陶,我回來了。

(待續)

Pizza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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