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自由意志 vs 宿命

「我說,在海洋公園或者迪士尼的機動遊樂設施,不是常會用原始森林、古埃及文明等老掉牙的故事設定來包裝嗎?那種假山假樹、假激流假金字塔,即使你沒到過亞馬遜森林或埃及,你還是會覺得它們很假。畢竟,任憑你把石塊亂丟,竭盡所能想要製造出隨機,某種人工化的智慧還是會反映在這種機動遊樂設施上。」陳凡頓了一頓,又道:「我跟林浩無論在樣貌、家庭背景、性格、專長,甚至是所做過和經歷過的事都是完全一致。正如那些布置場景中的假山假樹,我在這看到的不是偶然,而是一種人工性的主使力量。」

陳凡愈說愈複雜,叫賴志達無法打斷。

「這絕對不是偶然。我有種感覺,我倆生命都被同一股力量操縱着,它嘗試把林浩整個人生都變成我陳凡的一個拷貝。正如一個電影編劇,若他要把兩個不同的故事改成兩者一致,除了要極力臨摹故事的發展外,亦要考慮到故事背景和邏輯性——比如說我跟林浩之間相差了二十年,這城市已經發展了個天壤之別下,或許我們還是會有共通點,比方說我倆小學都有美術課,所以我們都有機會畫到同一幅作品。可如果共通點已經不存在,比方說我兒時的住處已給拆了,林浩若要像我,他所住的地方可怎樣安排呢?結果,這股力量就從地名入手,把康富里換成了康富大廈。」

陳凡一口氣說出分析,補上一句:「當然,這所謂的『一股力量』只是主觀感覺,我沒法拿出甚麼有力証據去證明。」

雨紛紛 舊故裏草木深

我聽聞 你始終一個人

進入了副歌的周杰倫,口齒不清地吟唱着,突然被拉高的旋律以及那鬼魅般的和音,使奧迪車裏的空氣更覺冰冷陰鬱。

「原來如此,這不就是宿命嗎?」賴志達雙手托着後腦,身體同樣塌進了真皮座椅裏:「以人生比喻為劇本,認為事件都不是偶然而是一早已被決定。基本上,你相信自己的角色無力,彷彿一切早被這股力量牽繫着。」

「所以你就聽我講,在這事情上你也感受到了這種宿命感嗎?」

「要說信不信宿命,這是一個近乎宗教信仰的問題。事實上,宿命論本就源於宗教思想。」話題愈趨哲理化,賴志達想到大學時曾經唸過的一門叫《宗教與社會》的課:「佛家有句話:『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做者是。』從佛家的角度來解讀,你今生所能夠得到的所能夠碰着的,其實早已於上輩子決定了。對他們來說,這就是宿命。」

「可我們不是老早就提過,佛家對輪迴的概念跟我與林浩之間的關係有出入嗎?於我與林浩的這件事上,即使林浩是我的輪迴轉身,箇中的輪迴關係亦斷然不會是佛教說的那種。」舊話題被再次重複,陳凡有點不悅。「沒錯。所以我想帶出的是,若阿凡你要把你跟林浩的這件事理解成宿命,那這樣的宿命,就絕不會是佛家那種生生不息世世循環的宿命觀。我們說的宿命,你所比喻為編劇的操縱力量,會是個帶點神秘主義的宿命觀。」

「那是甚麼鬼東西?」

「上帝。」

伽藍寺聽雨聲盼,永恒………

斷腸斷魂的周杰倫把最後一個詞唱出,留下電子音效的餘韻在車廂裏迴蕩着。街道外,一群剛下班的白領走過,她們七嘴八舌的喧嚷與奧迪轎車內二人的靜謐相映成趣。

賴志達隨手把收音機關掉:「這是較為傳統的西方宿命觀,認為上帝在創造世界之前,對之後千秋萬世所發生的事已經決定了,無論我們想幹甚麼,其實都只是照着上帝的劇本去演而已。所以沒錯,若用基督教的角度來想,上帝就是你說那至高無上的編劇。」「自由意志還是上帝宿命,這是個老套的對立問題。」陳凡微笑:「曾有人說過,『人一思考,上帝就笑。』我想,若這世界真是有上帝,從祂至高無上的位置觀看,我們在作的一舉一動都是那麼的可笑。」「這話我也有聽過,我就常常想,上帝到底為啥而笑?是因為人類終於學會思想而安慰的笑?還是因為人類的思想過於幼稚而覺得可愛的笑?」

賴志達看着陳凡,表情認真:「抑或說,祂只是不屑人類的愚昧,是一種訕笑?」

(待續)

Pizza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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