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銬在病床上大概有兩個多月時間,這是我從自己的頭髮生長程度去推測。

我無法看報,角落的電視也從沒給打開,故我未能確定切實日數。我很大機會曾經跟照料我的護理員講話,而他們也大概向我說過當天日期、新聞甚麼的。可非常丟臉,因為我自己的精神狀態不佳,以及曾經嘗試咬舌自殺而流血至休克,我對這兩個多月以來的記憶多半是片段式。

就像一部剪接不佳的爛片,總看不懂場面與場面間的關連,遑論是前文後理。

有時候,我會平靜趟在床上,直看頭頂天花的雪白。可當我眨一下眼,我就會發現自己打側着身,有一個白衣護士在床邊剝橙皮:「你要吃嗎?今天橙子很新鮮哦。」如果我口渴點頭,或想跟護士說點甚麼,隨着雙眼一眨,下個畫面已經會是我整個人站在床上,強忍手腕被手銬拉扯摩擦,發瘋般的用口咬着一個格仔襯衫男人的手指頭:「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說真的,那刻我真的不明白自己在幹啥。當男人鮮血流進我的口腔,舌頭嘗到腥臊的同一剎那,「快點,快點!」白袍醫生已經衝進幕布,在我手臂上刺下針筒注射。

醒來時,又會是另一段時空。

當然,情況也不是徹底的一團糟。如果用線性圖去表達,在這兩個多月裏,我的歇斯底里狀態會是一條不太陡的下坡路。從絕飲絕食七個晝夜、咬舌自盡,到嘗試扯甩自己的右手來逃離手銬的枷鎖,我已被動地接受了自己情況,得悉他們說的大概是怎麼一回事——得悉,卻不等於要接受。

「可是我,只是一個開的士的啊。」我虛弱無力,眼有淚光。

「不,你不是。」床邊的格仔襯衫男人,語氣決絕:「我們翻查過運輸署的資料庫,李大利,你甚至沒有駕照。」「不可能!」每當聽至這部分,我總會抗議:「不可能!怎麼可能?不可能!我開了三十年車,我是一個的士司機,為甚麼抓我,為甚麼困住我!我僅僅是個開的士的,就在港島區!不,你們一定搞錯了點甚麼!我的紅車,車牌ND7749,你們總會有點紀錄吧!對了!你們快去『大輝煌的士』裏面去找鬍鬚陳,他一定知道我,他還賣我冒牌地氈呢。還有我老婆,和我老母……」

「不,李大利。」

格仔襯衫吞下口水,乾咳一聲:「於我們看來,一直以來,那都是你自己的個人投射。」說罷他放下二郎腿,彎腰靠前,近距離地看着我的臉:「醒來吧,李大利,別以為能用這方法脫罪。來,聽我講真正的版本——面對真相,面對你自己做過的一切。」

(待續)

Pizza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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