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鏡男的指示下,我沿着東區走廊一直開往盡頭,來到柴灣工業區海邊,某幢貌似在切爾諾貝爾核爆年代已被荒廢掉的巨型貨倉外。

「是這裏了,把車停下。」墨鏡男聲音冷酷。

「嗯哼。」我拉下手煞,猶豫該否停車熄匙。

擋風玻璃外,看到那受鐵銹侵蝕而完全褪色,殘舊得像稍一觸碰便會剝落粉碎的「大吉船務」門牌,當下感覺實在諷刺。這哪裏大吉了?打從我把的士開進柴灣工業區的那一刻起,不,打從我在灣仔冒着雙黃線抄牌還要停車載他的那一刻起,我已踏步在死神的呼吸邊緣。沒把我吹下黃泉,這不是因為我命大,而只是他的施捨。而現在把墨鏡男送到目的地起,我的任務已完滿結束,剩下來,就只有被他滅口的份。

他到底會用何種方法殺我?直接用槍解決?不,子彈昂貴,職業殺手該不會這麼浪費。還是會像外國黑幫電影般將我五花大綁,踢進地盤的水泥地基裏活埋?附近又沒有地盤,且還要燒毀這台的士……天,他該不會想把我困在的士裏,用死氣喉將我毒死,製造我自殺假象吧?千萬不要,自殺我老婆收不到保險金……

「你發夠呆了沒有?」

墨鏡男聲音使我整個彈起,回頭見他一臉不悅。我暗叫不妙:「我……我不想……我還不想……」我好想作最後的求請,說一句說了等於沒說的「我還不想死」,卻顫抖得說不出話來。墨鏡男摘下墨鏡,瞪大雙眼:「你說甚麼?你,不,想?」

我骨通吞下口水,緩緩點頭。

「哇!有沒有搞錯啊!」

墨鏡男雙手猛拍,誇張指我:「整個的士行業就是給你這種敗類害死!說好車我到柴灣安全屋,現在到了還不願把咪錶按停,還要大條道理說你不想?這甚麼道理啊,你以為自己不想就成了?我坐的士也不想付錢啊,難道你就不收我車資囉?天啊,待會找零錢還千萬記得要把毫子還我啊,現在太多的士佬在博大懵了!」

他連珠炮發同時,車頭咪標已「咇!」一聲,將車資進一步遞升。「……嗄?」我依舊傻眼,反應不來。「按錶啊!」墨鏡男激動拍打椅背:「你看!三百多四百塊,是你請嗎?我幹掉一個人才十來萬,你以為人命很值錢,生意好好做嘛?錢就是花在你這種無良的士佬身上的……」我言聽計從,立即按停咪錶,盡量抑制顫抖的把價錢讀出:「三……三百八十元六毫!」「五百!」墨鏡男早有準備的抽出鈔票:「記得找毫子,一毫子也要!」此時,窄狹車廂間忽然響起周杰倫的《以父之名》:「我們每個人都有罪,犯着不同的罪,我能決定誰對,誰又該要沉睡……」我回過神來,發現那是墨鏡男的電話鈴聲。

「喂?九叔?」墨鏡男單肩夾着手機,一臉不屑:「九叔我跟你說哦,你那個死湖南仔有種出賣我,我待會就來……」豈料,不知對方說了些甚麼,滿腔怒火的他忽冷靜下來:「你確定?你真的確定?」沒過兩秒,墨鏡男便掛上電話,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深思熟慮的,看着我:「司機,先把錢還我,即刻掉頭回灣仔律敦治——媽的,麻雀館老闆還沒死!」

(待續)

Pizza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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