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被監禁的人,這是我的自白。接下來你們將要讀到的文字,我從沒把它白紙黑字地書寫下來。這只是我的口述,他們會替我筆錄,如果他們真有履行諾言的話。所以,正在閱讀這篇文章的諸位啊,假如你真有在看,假如這篇文章真確存在的話(我自己無法確定),請緊記一點:我不是瘋子,我還保持着理智。更重要的是,我還活着!這是我向世界的最後一聲吶喊!

我的名字叫廖志明,男性,假若此刻仍沒死去,應該還是三十九歲,香港永久性居民。你們知道香港吧?那個在南中國海的沿岸城市。如我剛才所說,我是個被監禁的人,如你喜歡,可稱我為囚犯,縱使我從沒犯罪。我說我被監禁,可不是說被困於赤柱監獄、石壁監獄、喜靈洲懲教所、或是海外五大洋七大洲的任何一座監獄裏。我也不是慘絕人寰的國際新聞中,那些被變態狂魔跟蹤綁架、繼而監禁在他們地牢裡褻玩十年的可憐受害者。對我來說,那些被困在傳統監獄內的人,其實都只是「肉體被囚禁」。只要他們夠頑強,不甘被獄卒的權威或是殺人狂魔的折磨所洗腦,他們在心靈上還是擁有一定的自由,能與外界接觸。據我所知,他們至少能夠看報、聽收音機、看電視、跟別的囚犯聊天、或故意跟獄卒抬槓……

可我卻不一樣,我是個被完全隔離的人。

我沒法看、沒法聽、沒法嗅、沒法吃到味道、沒法用皮膚去感覺,沒法用手去觸摸、沒法感覺到刺激和痛楚、也沒法感知自己的呼吸去證實自己仍然生存。我沒法接收外界的任何事物,而我所指的「外界」,我可是說真真正正的全世界。無論是有人跟我說話,或是有人對我拳打腳踢;大至一則新聞,小至一隻蚊子飛過的聲音,我都沒有辦法知道。即使此刻有人用菜刀把我的大拇指劈下來,血淋淋的塞在我的嘴巴裏,還是我已被推下一棟摩天大廈,下一秒鐘便會墜地粉身碎骨,這些我都不可能會知道。在我的領域裏,「時間」、「世界」、「人類」,它們都是個虛無縹緲的沒意義名詞。在無比混淆的黑暗中,我就是這個世界的全部。

我,廖志明,是個被切斷了五感的人。我被囚禁在自己的皮膚下。

在西方醫學上,從第一到第五類別的感觀,我已是個完全失去了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的生物體。我無法透過任何途徑,得悉外面世界所發生的任何事。我與外界世界的唯一溝通橋樑,就只有我那還沒被毒啞的嘴巴。我可以說話咆哮,自己卻永遠不會聽到。這是有出無入的單向溝通,我不會知道是否真有人在聽。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我唯一可以控制,唯一真正擁有的,就是我自己的意識。對於這點,我實在慶幸,我居然還能保持理性思維,可以簡單行文說話,自我腦海中敲打出這篇自白書來——喂喂,我剛才說的這些,真有人在筆錄嗎?我不是在自言自語吧?

好,正在閱讀這篇文章的諸位,我現在就要告訴你們,本人何解會落得如此生不如死,在無限黑暗中孤單一人的恐怖下場。從那裏開始呢?嗯哼,大概要從剛剛過去的冬天,九龍瑪嘉烈醫院內科C44號床位說起(或冬天還沒過去?我無法量度時間的流逝)(我卻十分肯定只會是對上一個冬天,因為我的「刑期」共有六個月時間)……

說起來,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待續)

Pizza

新進網絡小說寫手;喜歡看故事,喜歡講故事;著有懸疑長篇《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第一手消息請下載on.cc東方互動iPhone/iPad/Android/Windows Phone Ap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