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微博：網絡小說：警察故事（下）

上文提要：12744是一名新紮督察。從小夢想為市民服務的他，剛出學堂的第一件任務卻是阻撓遊行人士。上級的無理指示頻至，示威者群情洶湧，不可收拾之際，上級竟指示警員使用胡椒噴霧。慘烈景象在前，12744開始質疑警察的使命……

我看見剛才那個向我微笑的碎花裙女孩，正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吟着。

心突然絞痛起來。我突然渾忘了自己正在執勤，雙腳不由自主地走過去，想扶她一把。

「你沒事……」「不要碰我！警犬！」她揮開我的手，邊哭邊罵。

雖然我知道她是因為胡椒噴霧而流淚，腦中卻不禁亂想，她是因為失望而哭嗎？是因為她曾經信任的我們，突然變成猙獰的惡鬼？保護像她這樣手無寸鐵的小市民，不是我的夢想嗎？我到底在做甚麼？

當我回復意識時，騷動已經告一段落。支援連綿而至，同僚們換上八倍威力的軍用大支裝胡椒噴霧，更以水馬包圍示威者。

戰況膠着，偶有一兩人嘗試突破，都紅着雙眼敗退而回。

一名戴着V煞面具的青年，和他的同伴嘗試爬過水馬陣突圍，只見一位同僚火速掩至，拉開青年的面具噴射。

就在此時，我看到了。

那位同僚的臉上，竟帶着一絲笑容。充滿快意的笑容。

心中的義憤在剎那間爆發。我脫離大隊，往不遠處的臨時指揮中心狂奔。守衞的同僚只冷冷地一瞄，沒有阻止和詢問，便任由我通過。

砰的一聲，我衝進總指揮的房間。

總指揮只是呆了一呆，看看我的臉，便像明白了甚麼似的，只着我把門關上。

我走近桌子，俯身向前，雙手支桌，幾近失控地咆哮着。為甚麼我們要挑釁遊行者？為甚麼我們要攻擊手無寸鐵的市民？為甚麼不在前線的你們，總是要不停下達不合理的指示？為甚麼本為人民的盾的我們，現在卻成為他們驚懼，甚至痛恨之物？

總指揮還是一副事不繫於懷的模樣，撥了撥花白的頭髮，喚我坐下，然後緩緩地道：「12744，我們是警察，我們服務的對象是市民，是市民的公器。」「可是，」他點燃香煙，深深吸了一口，「我們也是當權者的私器。相對於市民，滿足當權者的願望來得更重要。也可以說，我們真正服務的，只不過是一個人。」

總指揮過分的坦白令我無言以對，「可是……」他比個手勢，打斷我的話，「你加入警隊，是為了理想。人總對自己心儀的職業有一份憧憬，但那不過是自欺欺人。」他再吸一口煙，幾乎一口便吸掉半根，「現實是，每個人都有他的負擔，家人、伴侶、按揭……你逃避不了，你反抗不了，你就只得接受。我可以告訴你，每個人都曾經歷過這時刻。」總指揮弄熄手上的煙蒂，「你還是個孩子。當你把無謂的堅持和理想都拋下，只把這當成是一份工作，你便真正長大了。」

我一時間無法消化他的說話，到底甚麼才是對？把這當成一份普通的工作，那我當初為甚麼要當警察？倘若我今天妥協了，將來我真能無愧地告訴別人我是個警察嗎？再想想年歲漸長的雙親，和憧憬結婚的女友……不知怎地，我突然想起爸爸常說的：世間萬物都是隱喻。

總指揮直直地看着我，也許看透了我現在的天人交戰，他拍一拍我的肩膀，「當然，你總是能選擇。」他皮笑肉不笑地說。「你若不喜歡的話，大可以離開，警隊唔會阻你發達。」他頓了一頓再道：「聽說他們正燃香拜祭那個姓李的，也許你願意幫我處理一下？」他邊說邊點起另一根香煙，「但我提醒你，即使你離開了這裏，不代表你不再是12744，你只會成為其他形式的12744。在這個社會，每人都有個號碼。你逃不了的。」

我看着委任證上的編號，一時間沒了主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