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台:澡堂的記憶

發展洪流,浩浩蕩蕩。連北京最後一個舊式澡堂也面臨拆遷。據說澡堂東主正積極申請聯合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希望以「文物保護」名義繼續經營,為北京城保留一陣似曾相識的澡堂鍋爐熱水味兒。

說起來,豈止老北京的味道逐漸流失?曾幾何時,小生家鄉福州的澡堂也開到成行成市,卻又不知何時,滿街澡堂悄悄倒閉,「華清樓」成為碩果僅存的一間。

幾年前春節回鄉,父親帶我去泡華清樓。遙臆白居易的一曲「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道盡了長安城內的物是人非。幾十年來,華清樓仍是白綠相鑲的瓷磚地,間或破了一塊、缺了一角,一列列排開的竹躺椅間,各放一張小几,一口痰罐,男人們躺在那裏,泡一壺茶,打一個荷包蛋,不分貴賤,都可聊上一整天。

澡堂裏有四個池,其熱度依次為:很熱、極熱、瘋熱、喪熱。小時候被父親哄着下了第一個池,到今時今日還是下不了第二池,而今看到池中的人海,老爸生動地說:「像燉蟶子。」便下了第二個池。我走到第一個池邊,磨蹭了好久,才勉強走了下去,一邊聽父親在鄰池跟人胡侃,一邊自顧自地泡了起來。

記得當年在北大讀書,澡堂裏是一排排開放式的花灑。因為全校就那麼一個澡堂的緣故,每晚七八點總有一大班光脫脫的大男生在內排隊淋浴,夾雜課餘飯後的喧鬧,卻是「炒蟶子」的光景。時代進步,人際疏離,據說北大新建宿舍皆有獨立淋浴,人們羞於肉帛相見,無論是炒蟶子還是燉蟶子的澡堂,都只能殘留記憶之中。

林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