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天命無常 王貽興×楊天命

最初認識天命師傅，是因為他的堪輿學家身份；後來慢慢了解，卻發現他是個美食家、攝影師、蛀書蟲，甚至是個酷愛研究禪宗與開悟的狂生，多於世人所認識的堪輿學家。每次跟他見面，我們幾乎無所不談，真的不會談到的，就是他最優而為之的風水本業。這篇訪談，我願意讓你們窺見作為風水師傅以外，作為插花師傅以至作為一個父親的楊天命。

就當很多人不知道吧，如今已像陶淵明般淡泊閒適的楊天命，一年總有好幾個月，歸心似箭地趕回加拿大，就是為了陪伴老婆和兩個寶貝兒子……

王：王貽興　楊：楊天命

王：作為堪輿學家，楊天命很多人了解，但楊師傅成為師傅前，有沒有其他工作呢？

楊：我最初是做攝影助理，但賺錢不多，後來到酒店做插花，因為酒店包飲包食包制服，可以省下很多錢。

王：現在行經花店，又會否想起那十年做花店的日子？

楊：有的，經常會技癢，又會買花書來看，好想再去插花，又想學習新的技術，想看看自己是否寶刀未老。

王：有趣的是，攝影或插花是師傅去設計一些東西，但風水就是教人去Design人生……

楊：我不能教他們Design人生，只講人生應該向哪個方向走，認清自己與甚麼有緣及有能力去發展，使他們不用走迂迴的路，浪費無謂的時間，他們的命原本就是這樣，我只是給他們一點指示。

開花店兼贈兩句

王：當初有自己的花店，為何會學術數而走上完全不一樣的路呢？有沒有甚麼契機？

楊：因為自己做了老闆，時間變得多了，而自己又一直喜歡學習，甚麼也喜歡學，其實細細個已經有看掌相書，只不過沒有錢學，然後緣分到，做老闆賺到點錢就跟師傅，不停地跟師傅學，又覺得不算太難。其實當時本身花店有盈利，很多人已不是為買花而來，反之是來找我算命，客人來買花又贈兩句，他們又覺得準，從中我累積到一點經驗。後來，遇上一個專程來算命的客人，他又叫我睇風水，就這樣在加拿大開始做風水師……

王：即你是在加拿大正式開展這門事業？

楊：對，我還為當地的唐人雜誌寫專欄。至於回流香港，就是因為鄭丹瑞，認識「旦哥」之後跟他成為朋友，他說我好得意，教人改變命運竟是叫人睇書，我說知識改變命運，於是叫人睇書。後來，他回港就在商台工作，問我有沒有興趣回來，我便答應了試試……

王：不怕少了時間陪太太及孩子嗎？

楊：希望太太及兒子有更好的生活便需要取捨，留在加拿大是可以有穩定的收入，但其實在溫哥華要「紅」很容易，因為地方太細，挑戰性不多，反而在香港要「紅」，挑戰性大得多。香港太多師傅，高手雲集，如果在這裏可以闖出名堂，便可以挑戰自己。幸運地，自己有些預測都幾準確，有點口碑，算是有少少名氣。

48歲知天命

王：回看這十多年，有沒有特別的感悟或感覺呢？

楊：只覺時間過得很快，愈來愈看得化，明白事情早有定數，未必與今世有關，但好多因果就如電影說的「唯有業隨身」，這真的可說是很襌的事。現在我很注重自己的修為，會多看一些開悟的書。其實我們在世上都只是過客，何須太認真？倒不如多幫助其他人，今世有緣分作為人，開悟到的便做開悟者，若然不能就繼續做落去。其實48歲才知這個道理已經遲……

王：孔子說「五十而知天命」，天命你還早了兩年呢……

楊：孔子的時代科技不先進，現代人應該早點開悟，卻礙於太多物質及資訊，令人無法放下，實際上現代人比以前更難開悟……

大仔子承父業

王：不如我們談談作為父親的楊天命，你和兩位公子的相處都幾有趣，例如會鬥睇書……其實有否期待他們將來會從事哪種行業？

楊：他們好得意，細細個已經聽我說很多古靈精怪事，兩個仔好佩服及相信我，他們年幼時已經知道有因果，世上有神、特異功能、超能力。

王：他們年紀小小已經眼界大開，有跟你說他們想從事甚麼職業嗎？

楊：大仔會做我這個行業，因為他大學讀行為心理學，分析人的行為，故他會繼承我的工作，其實他的八字已說了他是子承父業的，我會將自己的學術授予他；但他是「竹升仔」，不太懂得中文字，所以做不到我的市場。不過，外國現時流行風水，那麼他在外地發展便會是天下無敵，單是做外國人生意已經不愁生計……至於細佬則希望去美國讀電影。

王：兩個仔是否較黐你？

楊：是（笑）。我叫老婆做好人角色，但她都做不到，她沒有這個智慧去做（大笑）……

王：不是說扮慈母會較易嗎？

楊：扮慈母易，但她太慈母便被人蝦，而我則是「一啖沙糖一啖屎」。他們會覺得我這個爸爸不正經，有時候他們以為自己做錯事會被我鬧，但我反而會讚他們。他們各取我的性格，但卻變得更極端，大仔似我的情緒化，變成超級情緒化，會突然發脾氣、口黑面黑、不與人說話；細仔似我心急，演變成超級心急，甚麼事情都是說做就要立即做，所以他們兩人都好似我。

讀書不成自修成師

王：他們開始帶女朋友給你見未？

楊：大仔的女友見得多，在網上看過，我也看了女仔的八字，我跟太太說不要阻止他們拍拖，因為她旺阿仔。（笑）真的！因為兒子拍拖後有兩間學校收。我都有跟他說，之後你倆會發生甚麼事，他覺得很沒趣，叫我不要再跟他說……

王：真有意思，當外人極力想知的時候，反而堪輿學家的兒子卻不想知自己的未來……

楊：細仔是特別抗拒的，但有些事也會想知。其實我對兩個仔並沒有期望，只是太太會不停逼他們練琴，我經常跟他們說：「人生最重要是開心，我問他們是否開心，他們都答開心，這就足夠了。」我自己都是讀書不成，不是香港所謂正常教育制度下讀書好的人，我不明白為何要讀「sin」、「cos」這種無謂的東西，倒不如每天都用時間在圖書館看課外書。我成為風水師，除了跟師傅學習，很多東西都是我自修而成，故此我喜歡看課外書。

王：有冇啲咩係覺得完成埋就無憾？

楊：就是仍然未能完全開悟，如果真的做到就過癮了，但這麼難的事，真的無乜可能做到……

後記：看不開 放不下

其實，這次訪談還有好幾千字，是楊師傅對開悟和對禪宗的看法，為免講出來太玄太虛，讓讀者看了傻眼，還是下刪這數千字好了。只是，當我這陣子臨睡前都不免憶起師傅瀟灑超脫的言論細細咀嚼的時候，我竟然沒由來想起中學時代讀過的陶淵明《歸去來辭並序》：「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這兩句的意思是，姑且隨順大自然的變化，完成生命的過程，樂安天命，還有甚麼值得疑慮呢─作為現世一切滿足安好的天命師傅，自然能夠樂安天命，遊戲人間；倒是我，仍然對天對命有所懷疑，看不開，放不下，要開悟，要超脫，暫時只能紙上談兵而已。

About王貽興

香港最年輕中文文學雙年獎得主，至今仍然很多人以為他是藝人，然而由始至終，他也是個作家。現為商業二台文化節目《讀My Sunday》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