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中拾遺:有比較才有幸福

一個跟我生命已成平行線的人看着我所走的路,忽然跟我說,你的存在,偶爾提醒我原來世界是很美好的,所以,我也想偶爾跳出來,提醒一下你,世界其實是很美好的。

我聽了沒有氣惱,只是淡淡的說,我的存在能讓你知道世界是美好的,不妨。但是被人善意用作腳踏的我,始終無法感到愜意。

對方聽到我的回應非常驚訝,說我誤會了他的意思。我說,我一直不會借用任何人來提醒自己世界美不美好。世界美不美好我並不關心,反正我的世界就是這樣,一直這樣,美不美好,我也一直寫作,其他部分,早已不敢再有任何期望,所以根本談不上甚麼美好。

他說,我的意思只是,早已不再創作的我,偶爾看到你的書,會讓我感覺世上還有努力在創作的人真好。那種美好,就像是有一天醒來,忽然想起這個世界上曾有個人叫莎士比亞或者蘇東坡,真好—這種感覺。我不知道為甚麼你會聯想到腳踏。

我說,是因為人總是通過跟埃塞俄比亞的飢民比較來確認自身的幸福。我們都是這樣隨便把別人的生命與尊嚴當作隨手撕下的海報或者樹葉去揩擦鞋底不小心踩到的糞便。你撕下我,我用他來揩擦,很多時候,廉價的感恩與惜福就是從這樣的不公平交易裏得來的。

王貽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