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中拾遺:從哥哥到叔叔

在升降機裏替手持菜籃的家庭主婦按門相迎,問她家住哪一層,代兩手都是重物的她按掣。她的幾歲小兒子一直定睛看着我,出升降機門的時候我按住門邊笑着告別,其母笑着說,來,跟叔叔說再見。

是的。我已經過了三十歲,不能再自稱或者被稱為哥哥了。以往一直蓄鬍子,也許心底裏也是一種自我防衞:就算被人誤稱叔叔,也可以推諉說是鬍子的關係,我還年輕嘛,細路仔唔識世界,不必上心,毋須介懷。只是如今即使不留鬍子,也被人稱為叔叔,不認不認還需認,的確是再沒藉口自欺了,即使自欺,也無法欺人。

假如一個男人也會介意由哥哥被迫推到叔叔的神位,女人由姐姐到姨姨的刺痛大抵再要命好幾倍。歲月從來都不饒人,男人真的比女人經老嗎?只怕未必。女人再不經老,還是可以大模廝樣買大堆瓶瓶罐罐日塗夜塗,把心一橫更可以跑去注射Botox,拉皮整容;然而今時今日,即使表面開放如香港,要一個普通男人主動跑去報名纖體瘦身,那心理關口,也許比決心戒煙輕易不了多少。

惟有這樣安慰自己。即使是叔叔,也要是最有型最優雅的叔叔。我們永遠無法停留在哥哥姐姐的階段,卻可以控制自己是個好看漂亮的叔叔阿姨,而不是那些又胖又醜、自我放棄的怪叔叔,或者歐巴桑般的老阿姨。

王貽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