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中拾遺：無益語

古人很多時候都沒有買畫的概念，總愛跟畫家書法家套交情，跟人家要。揚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不勝其煩，乃撰一張賣字畫的「潤例」，即價目表，以正視聽。

如果光是價目表，不值得在此特書。最妙者在後面：「凡送禮者，總不如白銀為妙。公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也。送白銀則心中喜樂，書畫皆佳。禮物既屬糾纏，賒欠尤為賴帳。」好一句「公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你送我五花馬千金裘，在你眼中價值連城，是閣下的瑰寶，然而在我眼中，卻可能是一件擺在家裏也嫌礙地方的垃圾，你拿它來換我的至愛，只是閣下認為公平的交易，然而在對方眼裏，卻可能是人出豉油我出雞的不公平貿易呀。

然而說到最欣賞的一句，倒是最後「年老神倦，不能陪諸君子作無益語也」─這個「陪」字真是不能更精闢巧妙了。陪笑陪坐陪語，統共都是不情不願的暗示。儘管在別人眼中我只屬初老之齡，年方不惑，可是已經早早參透人生苦短，要看的要學習的太多，從小已經不太願意跟無聊人作無益語—甚麼是無益語？酒吧裏千篇一律吐的苦水，派對裏必須扯破喉嚨喊的話，msn裏低俗的調情，網上討論區的大部分對話，均屬無益語。

偶爾說說，發洩一下不妨，太認真太着緊，天天吹水廢話一大堆，這種人言語無味，面目可憎，平日消耗地球資源。偏偏他們比蟑螂還要多，只能避免現身上述場合，敬而遠之，好把時間省下來聽更有意思的故事，認識更有味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