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之見》 讓歷史恩怨安息 文： 托夫勒 15/09/2004 人類何時才可既往不咎，讓已過的事情過去？後一輩何時才不用承擔上一代的罪孽？人類何時才可拋開歷史恩怨，放眼未來？ 在世界每個地方，沒完沒了的殘暴、盜竊、壓制、奴役、集體屠殺以及其他恐怖事件，都充斥幵歷史的一部分。人們從心底呼喊為數以百萬計受害者討回公道。甚麼時候才適可而止？ 當蘇聯在一九九○年解體時，烏克蘭向英倫銀行寄出一張帳單，要求支付二十九萬億美元，理由是波盧博托克上校（Colonel Pavel Polubotok）約在二百八十年前委託英倫銀行保管一桶黃金，後來因他死於獄中而未能取回該批黃金。 這二百八十年與有一千三百年歷史的高句麗王朝當然不能相比。南韓總統盧武鉉的外交部正與中國就誰擁有高句麗王朝的「迫切問題」發生爭拗，並成了報章頭條。 德國今年就殺害六萬五千名赫雷羅人向納米比亞道歉，指其應對「當年德國人犯下的罪行承擔歷史及道義責任」。這次屠殺在一九○四至○七年間發生，時間距今短得多。然後是一九三七年的南京大屠殺，中國一直要求日本道歉，但日本方面始終採拖字訣，照此發展，日本可能永遠不會作出令中國滿意的道歉。

訴諸恩怨爭取利益賠償 另方面，今年初君士坦丁堡（編者按：土耳其西北部城市伊斯坦布爾舊稱）東正桝高級主桝巴塞洛繆欣然接受桝宗若望保祿二世道歉，桝宗對十字軍在一二○四年洗劫君士坦丁堡一事「深表遺憾」。 對一些人來說，遲來的道歉並不足夠，他們還希望「歸還」領土。從印度、印尼到西班牙及美國加州，都可看到領土收復主義運動蹤影，它們尋求「有爭議領土」歸還前擁有者。 在馬德里發生火車爆炸導致近二百人喪生的恐怖襲擊後，現場發現的一盒錄影帶把西班牙南部稱為「安達盧西亞」（Al Andalus），這名稱自從回桝徒和猶太人在一四九二年被逐出西班牙後便不復見，但五百一十二年後的今天，恐怖分子夢想把該南部地區重新置於伊斯蘭統治之下。 與此同時，在美國，墨西哥裔激進分子用「阿茲蘭」（Aztlan）專指西南部一個古代親西班牙地區，希望這地區「歸還」今天的墨西哥。其實這地區自一八四八年開始便不屬墨西哥。 現代史上最令人震驚的戰後賠償例子，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一九一九年在德國簽訂的凡爾賽條約賠償條款。 這些條款徹底摧毀了德國經濟，並助憤憤不平的希特拉走上權力之路。 希特拉統治帶來的結果是拷打、奴役以及最終屠殺六百萬猶太人。半個世紀之後世界猶太人大會要求瑞士對大屠殺的幸存者和他們的家屬賠償，補償他們被納粹德國沒收後存入瑞士銀行的財產。從奴役工人和沒收猶太人資產中獲益的德國公司也被要求作出賠償。 在美國，奴隸的後裔也發起運動，尋求當局對他們的先人作出賠償。在此之前，尼日利亞前總統巴班基達在一九九○年曾要求西方國家對幾百年來奴隸買賣對非洲造成的破壞賠償，其理由是三成非洲人淪為奴隸，導致今天的非洲大陸被邊緣化。 但尼日利亞一位著名民權律師發表明智的評論，指為目前非洲的問題尋找代罪羔羊是錯誤的。他們不應在歷史問題上糾纏下去，應致力解決當前最嚴重的問題：貪污和衰敗的政府。 所有這些只是當今公義和歷史的十字路口典型例子。沒有人反對伸張正義，有時候顯然需要對過去的罪行公開承擔責任，如果不這樣做，實際上是一種掩飾或懦夫的沉默。 但同樣真實的是，我們經常看到蓄意利用過去的不公平來達到不光彩目的，這樣做往往帶來嚴重後果。 各個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組織聲稱這塊或那塊土地在距今二千年前屬於他們，也就是說這些土地是上帝賜予他們。

藉歷史煽動仇恨甚危險 要求公義，何時被機會主義者用以爭取同情，成為選舉爭勝或獲取非分利益的藉口？憤怒和痛苦還要主宰我們的公眾生活多長時間？ 部分人希望把憤怒冷藏保持保鮮，以便隨時用來煽動仇恨和暴力，或將大眾視線從更重要的事情上轉移開去。 我們應該認識到利用過去煽動仇恨是一種危險的政治手法。「訴訟時效」的概念見諸大部分國家的法律，並被應用於大部分領域，從謀殺到搶劫和個人受傷。確立明智分界線的想法，應該適用於過去所犯錯誤。 當然我們應該為在世的受害者洗脫冤屈，對他們的子女亦應如此。但我們要為多少代人洗脫冤屈？羅馬奴隸或古代中國軍閥的受害者的後裔應否興訟討回公道？ 犯罪者應受譴責，可能的話應受懲罰。公義固然要伸張，但何時讓歷史事件寢息？我們在已成定局的過去所投入的精力和精神，如果有十分之一轉到比較可變的將來，導致我們孩子要求洗脫冤屈的恐怖事件，或許會少得多。 (c)2004 托夫勒撰文，論壇國際媒體社供稿

托夫勒（Alvin Toffler）簡介 被譽為當代最權威和最具影響力的未來學大師托夫勒，留學日本慶應大學，取得博士學位。大學畢業後當過工人、記者、編輯和大學客座桝授，因對未來預測研究而聞名。托夫勒涉獵的研究範圍相當廣泛，包括社會、政治、經濟、文化各領域內產生的變革，其重要著作包括：《未來的衝擊》（Future Shock）、《第三波》（The Third Wave）和《權力的轉移》（Powershift）等。